只不过,日异月更,不可穷诘,事物之变化总是瞬息万变。那李懹携带陆谦的书信,快马加鞭的赶回淮西之时,鲁智深与武松二人,却已经与王庆一伙分道扬镳,正式闹掰。
这却就是因为那南丰府城。
当日王庆所部大将杜壆、酆泰,亲引三千健卒扮作官军,袭杀了南丰城外王庆大营。那南丰知州王昌当下便叫士卒出城夹击贼军。只是这南丰军兵往日里的待遇也不比房州同僚为豪,这里官兵的亦多因粮饷不足,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
现今听到那王昌叫他们出城夹击贼军,当下便有军兵鼓噪起来。王昌勃然大怒,他乃堂堂进士,为东华门唱名之好儿,岂受一干贼配军欺逼?当日贼军临城时,他便发放钱粮一遭,盖因为军士鼓噪,甚有人放言:如今贼军围城,城内一干做官儿的都身家难保,便当识点时务,杀杀威风,休将小卒得罪苦了。要知道阎王无情,便怪不得小鬼无义!
王昌无奈妥协,当日便感奇耻大辱,始终记在心头,今日官军援兵已到,这等贼配军竟然还敢这般放肆。遂厉声口答说:“流贼围城,大家只能齐心守御,岂是鼓噪索饷时候?贼退之后,还怕不照发欠饷,另外按功升赏么?再胆敢鼓噪声势,真当本官刀下斩不得尔等头颅?”
如此之官兵岂能同心协力?
这守城之战,本就当心为气城,兵为城城,心固则气固,兵固则城固。静密专安,内外如一,无隙无瑕,以主待客,虽画地守之可也。
如南丰这般,上下离心,怨气充塞,便是有天下名城,十万大军,亦不能久持。
当南丰上下发觉那朝廷援军乃是贼兵诡计后,王昌方如火燎眉,急忙许诺下重赏,叫城中军士民勇效死,将贼兵挡回城外。但如何还能如意?
当日南丰城内就被肃清,满城军民纳降。知州王昌在走投无路之下投水自尽不得,被人救起,拿了下,送解到王庆处。
这王庆起兵时候,亦打出“斩除贪官污吏、杀尽势恶土豪”的旗号,在房州表现尚好,但在这南丰却就变了一副模样。
那王昌死过一次不得,胆气已丧,见了王庆便哀求乞降。王庆爱他是科举出身的进士,乃当朝四品知府,欣喜纳之。
或是做千金买马骨,亦或是觉得自家甚是荣耀。他当年的一贼配军,现下却叫堂堂府尊拜道麾下,俯首称臣。王庆好不得意啊。但那本来定下的斩除贪官污吏,便被打破了。
他那俩舅子,段五留在房州,段二便就在南丰。刚进城中,就抢夺了一处豪宅安身,半条胡同都驻满了他的亲军护卫,岗哨林立,戒备森严。
彼此宅邸里共有上百间房屋,亭台楼阁,曲槛回廊,假山美池,无不应有尽有。更有美妙佳人悉数被他笑纳。期间有一偏院,流水游鱼,花木扶疏,甚是幽静。被他随手赏给了一新纳的美艳少妇居住。而南丰城中无数居无定所的百姓,却依旧无一遮身之地。
淮西军可没梁山泊的仁义大名,一遭发起叛乱,攻城掠地,使得不知道多少百姓惊慌逃难去。那南丰城为一府府治所在,涌入的逃难百姓便是更多。
淮西军一进城就只按照原定计划,逮捕城中官吏劣绅,就是不见有开仓放赈,救济百姓。彼辈两日中便抄拿了二百余户,有官员小吏、官绅之家,也有士绅富户。原说只要抄拿贪官污吏,但很快打破这个限制,所有官吏一应抄拿下。原本说有清廉之名的官吏,名声尚佳的士绅富户都不加逮捕,但现下这一条也不见了踪影。
反倒是但凡富贵之家,士绅之家,便尽数被抄拿。而于贫民百姓中的奸淫和抢劫的事更是层出不穷。
鲁智深与武二是什么秉性?如何忍受的下这等腌臜事。武二郎先就挥棒打杀了一伙为祸百姓的淮西军士卒,将人头割下,尽数悬挂树上。
但人性的贪婪岂是几颗人头能约束得住的?尤其是上面的大头领一个个带头败坏军纪。这方是最最重要的。
鲁智深与武松再也不能相忍,再三谏言王庆不听,当下便要告辞而去。“我梁山泊仗义行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从不曾祸害一个无辜百姓。如尔等这般行径与那害民强贼有何区分?与俺梁山泊大相径庭。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洒家兄弟这便告辞。”
彼处军中的杜壆、酆泰、马勥、马劲等将尽是大怒,鲁武二人太不给人颜面。只把他们房山一干人物比作害民残民之贼。
要知道,自从这梁山泊崛起,天下绿林中便多出了一条新道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多有逼格的一句话,多振奋心神的一句话。就如那武侠世界里的‘大侠’,如那盗亦有道的侠盗,叫无数江湖人崇仰,叫无数初入江湖的菜鸟为之神往。
可惜,只真正投身这行当了,才知晓要彻头彻尾贯彻这句话是多么的艰难。
李助的脸色也不甚好看,鲁智深、武松的话太不给人留面子。但看着义正言辞,于众人当中也凛然不惧的鲁武二人,李助的心底却涌动着一股羡慕。
那花和尚与武二郎言语固然叫人不喜,可二人神色中那股以梁山泊为荣为耀的坚定,却叫李助有种的羡艳。他相信,自家大头领心底里也会生出羡慕。现如今的淮西军可远没这般强大的魅力。
“这俩撮鸟欺人太甚,视我淮西无人。今日便就把他们留下来,俺看那陆谦能奈何?”在南丰府城中金银捞的爽快段二,第一个发恨道。
那梁山泊远在齐鲁,挨他们淮西绿林的鸟事儿?留那和尚与武二在军中,好吃好喝的供奉着,不过是求他们肚子里的那点货色,真当自家是天王老子的特使,要来指手画脚啊?他段二第一个就不答应。
弟兄们提着脑袋追随前后,杀官造反,陷城破府,求的不就是个畅快么?若是这也不许,那也不允,兄弟们何苦于你担这杀头灭族的干系?
也错是这段二没将这番心中话道出来,否则那鲁智深非于让好看不可。
“且快住口。勿要因此些小事儿,伤了你我彼此和气。鲁提辖、武都头亦息怒,我家大王这位舅子系一粗人,未知事理。二位好汉休要见怪。”
李助的头脑是最是清醒的,便是那王庆现今亦不免得意而忘行。正所谓——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明月。他被押解出京师之日,何曾想到还能有今天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