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德妃欲言又止,情知她一会开口的事情必定是我不容易办到的,碍于她是四阿哥和温宪的额娘,还是请她坐下来详谈。谁知道,她接下来说的事情,足以让我整个人天旋地转。
“雅公主,你可知道,你的父汗弼尔塔哈尔王爷涉嫌谋反!他里通西藏*,外结俄罗斯,趁着朝廷收复台湾之际在蒙古积极扩疆裂土,现如今在草原几乎成了第二个噶尔丹!”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全身自脚下到头顶都是冰麻麻的,心道父汗终于按耐不住,被康熙识破阴谋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破釜沉舟了。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天晚上康熙在慈宁宫捉住我之后,直说恨不得杀了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伊尔根觉罗汗王会领着王子亲自进京求婚。要知道伊尔根觉罗家尚的大清公主已经多不胜数了,而且公主嫁过去大多短命,个中缘由朝廷也从来不过问,可知他们在草原上有多么不可一世。
温宪绝对不是嫁去的公主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个,为什么会享有高于所有公主的迎娶礼仪?这样不得不叫人猜测到,伊尔根觉罗如今在蒙古所面临的处境了。
“为什么会这样,皇上已经放过父汗,父汗为何还不知道悔改……”
我整个人都在发抖,自言自语的说着,心急如焚,却又无力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我是知道历史的,无论现在的情况如何恶劣,最终的胜利者都一定会是康熙,到时候父汗一定会是第二个被康熙打败的噶尔丹,最后众叛亲离,身首异处。
我好怕面对那样的局面,虽说我心里恨着父汗,我有一千个理由要去恨他,可若他真的被康熙杀死,我就算拼个粉身碎骨,也是要想尽办法给他报仇的。
德妃见我如此说,像是舒了一口气,她说:“你能够这样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过。有道是‘王在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你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一向都是安守本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暗中勾结你父汗,做出对大清不利的事情。”
我此刻却顾虑不了这些,慌忙起身跪在德妃面前磕头道:“求娘娘在皇上面替父汗澄清,这一定是个误会,齐齐塔雅娜定终生铭记娘娘恩德!”
德妃亲自下地扶我起来,拉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拍着我的手道:“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现在也只有你才能够救你父汗了。”
我不解的看着她,她勉强笑着,温柔说道:“实在不打算瞒你,如今我想到一个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我忙问是什么法子,她却收敛了笑容,十分严肃的看着我,说:“你若嫁给皇上,成为了皇妃,弼尔塔哈尔王爷一定会明白皇上的诚意,那你就是继孝庄太皇太后,孝惠皇太后之后,继续与大清修好达成姻亲的蒙古公主!到时候两边定能够化干戈为玉帛,百姓也可以免受战乱流离之苦。”
我大惊,德妃却趁机握紧了我的手:“这也是救你父汗的唯一机会,你要考虑清楚。”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我不明白……”
德妃悠悠道:“我嫁给皇上二十多年,虽不敢说完全能够体察圣意,皇上心里在想什么,我还是能够猜到一二的。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可皇上多年宠爱,在我面前很少忌讳着谈论国事,所以我才知道些许朝廷上的事。刚刚跟你说的这些,也只是我的意思,若你愿意,我便奏请皇上立即册封你为嫔妃,即便地位在我之上,我也无怨。”
德妃的话如针锋一样越见逼近,听她话里面的语气,就像是迫不及待的等我点头,马上便要拉着我去找皇上一样。而我已经稍稍冷静下来,思前想后,脑袋里面也逐渐摸出一丝脉络。
“德妃娘娘,您温柔贤淑,又是四阿哥和温宪的额娘,我敬重您。也请您告诉我实话,如果我不答应,皇上是不是便要杀了我来激励将士,跟我父汗做殊死一搏?”
她似乎有些吃惊的看了看,我分明见到她深藏在眼里的赞赏,她说:“弼尔塔哈尔王爷率众私自扩大疆土的消息传到京城,皇上起初真的想要杀了你来震慑蒙古,却又于心不忍,也是看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份上,不想太动干戈。而前天,你又不顾自己救下四阿哥的性命,且不说皇上更是下不了手,就连我,对你也是心存感激的。如今虽然局势对朝廷不利,但更加危险的时刻皇上都经历过,现在缓和局势,对他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我根本就不必担心,只是,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就此死去,这才来从中说和。”
德妃一直以稳重平和著称,但今天跟我说的这一席话,很明显能够听出她语中的迫切,我甚至能够猜测得出,目前父汗已经在草原上成就了气候,不然康熙也不会失了方寸。
德妃说完了这些,便在一旁喝口茶等我,似乎也在等我考虑。我脑中一片麻乱,我在想,若我成为了皇妃,我,大阿哥,太子,康熙,我们这几个人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尴尬局面?
自失婚于大阿哥,我便没有认真想过要嫁人的事情,现在面对的还是大阿哥的阿玛,我一时真的很难接受,我一脸痛苦,近乎祈求道:“可是,我是跟大阿哥传过婚约的女人,我的名誉固然不值一提,难道皇上就不顾惜自己的名声了吗?”
德妃放下茶盏,重新握着我的手说:“谣言止于智者,你与大阿哥从来就没有过婚约,大阿哥如今的福晋是伊尔根觉罗的金敏公主。”
我只觉得脑袋有嗡嗡的杂音,竟然一时失聪,德妃似乎接下来又跟我说了好些话,我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我闭上眼睛,心头只剩下了苦笑。
老天啊老天,你为何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你好好想一想,当年太皇太后仙逝,皇上为了你几乎跟佟佳皇后反目,为了你,甚至不惜以帝王之尊,搬到慈宁宫庐次居住,要说皇上对你没有情意,我也是不相信,而且你与皇上还有表兄妹之谊,如今也是亲上加亲,正好两全其美。”
“德妃!”
一声怒喝,我与德妃双双惊觉回头,却不知道康熙什么时候出现在门里的,德妃脸上稍惊,很快平复下来,起身朝康熙屈膝行礼:“请皇上安!”
康熙却不叫她起来,径直走了进来,见我仍然保持着坐姿,也不理会,转身便对德妃喝道:“当年三藩反叛朝廷,北边前来勤王的察哈尔王也趁势谋反,率军威逼京城,正逢赫舍里产下太子难产而死……即便是那样的生死关头,朕都没有怕过,如今区区一个弼尔塔哈尔就让朕方寸大乱了吗?你未免也太小瞧了朕!”
德妃连忙由屈膝跪地,叩头道:“皇上恕罪,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臣妾只是不忍心见到皇上日益憔悴,臣妾该死。”
“你闭嘴!你揣测朕意,不经朕同意便私自行事,朕绝对不会轻饶了你!来人!”
康熙真的动了怒,德妃只得俯首而泣,而我还坐在原地,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一切,我心里本来就乱,尤其见到康熙入内之后更是乱。
直到外面的大力太监进来,不由分说的要把德妃架着出去,我才头脑灵光一闪,缓缓起身,轻轻说着:“请等一下。”
康熙还没来得及看我,听了我的话,也回过头来,我整理好衣服,朝康熙端正一福,道:“请皇上赦免德妃娘娘,这一切原本是小雅的主意,与娘娘无关。”
德妃惊讶的看着我,原本因为认命而颓废的脸上也现出一丝光彩来。
我缓缓跪了下来,垂目说道:“齐齐塔雅娜真心仰慕皇上,求皇上收下我吧,即便是最末等的宫嫔,我也愿意伺候皇上。”
这话一出,康熙与德妃均是惊讶,康熙还算是冷静,挥退了前来抓捕德妃的大力太监,这房里面便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康熙傲然道:“别以为朕听不出你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朕告诉你,朕生平最厌恶的是受人利用,你若是有目的,最好现在就讲出来,否则朕担保你会悔不当初!”
我点点头,不卑不亢道:“回皇上,小雅的确是有目的,小雅的父汗糊涂,与大清天子做对,小雅在皇宫生活十年,曾随皇上南巡,深知父汗绝对不是皇上的对手,败退乃是迟早。”
一滴泪正好垂下,落在我的手背上,泪花崩开,像是开出一朵透明的绢花,我接着道:“我亲眼见过噶尔丹的死,十三名将士随着噶尔丹齐齐挥刀引颈自尽,当年他们也是壮志凌云,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又如何会想到当下的惨烈?如今眼看着父汗要赴噶尔丹的后尘,越陷越深,小雅实在是无法阻止,所以只好想尽一己之力,让天下黎民百姓减受战乱之苦,为父汗恕罪,求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