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乱糟糟的,云秀还以为有多乱,结果进门才发现收拾的其实挺干净的。他们侍卫也和后宫的宫女差不多,是两个人住一间屋子,庆复的床靠窗,旁边有一个小书架,上头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本书,其余就没什么东西了,只桌上还放了一盆水。
庆复给她倒了一杯水:“我这的茶苦,就不让你喝了。”
云秀看着他,:“你紧张什么?”
庆复抬头,又默默低下头,过了很久,问:“你最近怎么样?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云秀奇怪:“我能出什么事儿?每日里安心陪着姐姐罢了,我跟你说,前些天我吃了一盆炸小鱼,可好吃了,有点像是咱们小时候买的那一篓小黄鱼……”
听着她的话,庆复想到了他们小时候。
小时候的云秀要比现在更活泼好动,用她阿玛的话来说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小时候的心眼也多。满人不像汉人那样不许女孩儿出去玩,管得更加松一点,云秀偶尔会溜到集市上买东西。
那会儿他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有一回庆复一抬头就看见云秀坐在他家墙头,她挑着眉问他出不出去玩——他后来才知道是云秀的阿玛不许她乱跑,她就偷偷地叫自己带着她出去。
庆复从小就拿她没办法。
那回云秀和他一块儿从外头拎了一兜小黄鱼回来,都是小小短短的鱼,拎回家以后云秀被纳喇氏追着骂,问她为什么买这种鱼回来,吃起来麻烦得很不说,收拾也麻烦。
云秀一边被追,一边躲在他背后朝纳喇氏做鬼脸。
纳喇氏在外人跟前不好意思展露自己的彪悍,只是和云秀吹胡子瞪眼。
庆复也不知怎么的,直到现在,还是很羡慕云秀和纳喇氏的母女情,纳喇氏嘴上骂云秀浪费钱,其实眼里都是宠爱,云秀看着像是躲,其实全是装出来的害怕,她知道纳喇氏不是真的生气。
后来纳喇氏啰啰嗦嗦地收拾了小黄鱼,久不下厨的额参大人亲自把小黄鱼炸得香喷喷的。庆复也跟着吃了这顿饭。
这会儿云秀提起那一篓小黄鱼,他的脑袋里不自觉地就回忆起那天云秀笑着的模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最终还是说:“你要是喜欢,等以后,以后你出宫了,我们还去买小黄鱼。”等云秀出宫的时候,大概都二十五岁了,到时候纳喇氏肯定要帮云秀挑人家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许愿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觉得自己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膨胀起来,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砰一下爆开。
他看向云秀,发现她正捧着杯子喝水,双手捧着,眼睛被杯子里的水映着,闪着一点光。
被她看着,他那颗鼓噪的心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他坐到云秀旁边,沉默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说起若烟来找自己的事情:“我姐姐找过我。”
云秀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起这样一件事。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说出这件事的庆复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他的姐姐和阿玛会怪罪他,如果这件事情走漏了风声,或者云秀自己存心要害他,只要和康熙说一声,或者借着这件事情运作一下,佟贵妃有六成的可能性将会被彻底扳倒,佟贵妃倒了以后,佟佳氏虽然不至于一蹶不振,却也会很长时间都不能再崛起。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的压力。
他的姐姐信任他,所以才会叫他带话,而他却告诉了云秀。
这本来就是一件两难的事情。按照姐姐的话告诉阿玛,他们会针对云佩和云秀,还是用离间的方式。而告诉云秀这件事,他就是在背叛,对姐姐的背叛,对佟佳一族的背叛。
不论庆复怎么选择,他的道德都会受到谴责。
而最后,他选择了告诉云秀。
云秀望着他,他明显很紧张,眼里还带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痛苦。
而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最后想了想,只能拉住了他的手:“你如果觉得对不起你姐姐,那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我没有听到。”
她说:“就算你今天不告诉我这件事,我和姐姐也会认真照顾好两个孩子,你只是说了一件我们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事情,所以你不必觉得愧疚。”
“我很感谢你能够信任我,把这件事告诉我。”云秀说得很认真,“如果觉得说出来很难受,以后请不用再告诉我这些事情了,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我并不想让你牺牲你的人生来成就我。”
庆复想说我愿意的,可是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云秀的手是温热的,带着一点软乎的肉感,轻轻贴着他的皮肤,不是任何容易引起绮思的触碰,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叫他镇定下来的力量。
他说“好”。
云秀就笑起来,眉眼弯弯,她和小时候的容貌相比并没多大的变化,连眉眼弯弯的模样也很像是小时候的她。
庆复也跟着笑了。
京里地动带来的一系列影响都在慢慢消弭,外头流传的所谓的皇上不够勤勉、大清江山不稳的流言也在抓了几个造谣生事的人以后逐渐散去了。
康熙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以后,再次来了永和宫,和云佩商量封德嫔的事情——云佩升得太快了,前头升嫔位时候的册封礼还没来得及办,如今都攒到一块儿去了,他选了几个黄道吉日,想叫云佩自个儿挑一挑。
云佩最后挑了十月十三,说:“去年这个时候我还怀着小四呢,皇上给我封嫔位也是因为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