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明显一顿,片刻后,李衮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阿福姑娘,我,我有点事……”“什么事,明日一早再来吧,大家已经躺下,都这个时候了。”
阿福声音仍然很冷。李衮:“你……你们看到慧珍了吗?”
“陈慧珍?”
阿福冷笑了一声,“那不是李夫人吗?李衮,你夫人不见了,你不去报官,就算找俞白俞占鳌他们,请亲兵队出来找一找,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们金屋藏娇了?”
李衮脸色很难看,这种事不宜张扬,只能忍耐道:“夫人离开前,说是要来这边,其他地方我都找过了,没看到,所以想问问两位姑娘。”
阿福还欲继续回怼。高邦媛这时一只手握住了阿福的手,对阿福摇摇头,然后向身后的两个婢女道:“开门,请李大人进来。”
其实,严格来讲不能喊他李大人,而是李千户。但在明朝,武官不如文官,除了在正式场合,其他私人场所基本都以“大人”相称。门被打开了,李衮望着阿福和高邦媛已经远去的背影,知道自己这次来已经犯了极大的忌讳,没得到好脸是早就料到的,但能进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正欲追过去——蓝心忽然伸手制止道:“李大人,还请留步。我家两位小姐还未出阁,不宜与大人相见。大人若有什么事,请移步正堂。”
正堂,是高礼住的那间屋子。眼下,李衮也琢磨不透高邦媛的想法,心中虽然万分惦念陈慧珍的处境安危,只能忍耐道:“好。”
蓝心领着李衮往正堂去了。两个人都站着,高礼还背对着门口,李衮倒抬起了头来,一副视死如归的做派。“原来蓝心说敲门的不速之客就是你,李千户,我听人讲过你。”
这般开口已然十分不留情面,高礼颇为不满。“高伯父,我……”高礼转过身,摆摆手道:“李千户,听说你父亲如今还被羁押在北京。”
李衮一怔,点头道:“是。”
“你母亲和姊妹兄弟已经免了流放之刑,既然如此,为何还不知足呢?”
高礼轻叹一声,“你还要做什么?”
李衮惊得讲不出话来。而这时,站在屏风后面的阿福和高邦媛对视一眼,阿福小声道:“伯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只是对家事糊涂罢了,炼道修玄这些年,道教里的钩心斗角并不比平民老百姓遭遇的少,他哪里是看不清这些。”
高邦媛无奈一笑,“何况还有嬷嬷叫他怎样说。”
阿福直勾勾地望着高邦媛,“伯父其实已经退步了,这两天,我想他应该也能想明白,你们是父女,打断骨头连着筋,再怎样也不能断绝关系,有些事藏在心里犯膈应,不如放开些。”
“我何尝不知道。”
高邦媛轻叹一声,“我从来没有真正怪他,怪就怪我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他一向是这样的人。”
阿福沉默了一阵,“陈慧珍被关着,暖春也被押进了厨房,这两个人,你不要留情。”
“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我怎么饶她!”
高邦媛双眼射出一道凶光,“我要这些人都得到应得的报应!”
然后眼神舒缓开来,对阿福道:“你哥哥那边,想来也有行动了吧?”
“嗯,我们等嬷嬷回来就是。”
高礼和李衮还在堂内无言静默着。李衮忽然问道:“伯父,慧珍在这里吧?她犯了什么错,她本是个无知妇人,若真有什么罪过,请惩罚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为何如此笃定她在这里?”
高礼反问道。“伯父,我知道她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李衮满脸难为情,咬着牙道:“还请念在我和可远的情分,饶过她一回!”
听到这,高邦媛躲不住了,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谁饶过我,谁又饶过可远呢?念在与可远的情分,李衮,你是否劝过李夫人谨言慎行,莫要牵扯进这些事情里?”
看到高邦媛和阿福从屏风后出来,李衮不由低下头,“我……”“你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你知道李慧珍在做什么,而你没有阻止,你本不该有脸面来这里求情的,李衮,我真看错了你。”
阿福冷厉道。李衮低下头,“还请两位姑娘放过慧珍。”
高邦媛仰过头,甚至不愿多看李衮一眼。高礼缓缓坐在椅子上,“我本不该在这事上多嘴,但作为长辈,看你们步入歧途,我心中于心不忍。是不是正论,你们姑且分析。”
然后望向李衮:“你入军本是为了拯救家族于水火,你母亲和姊妹能免于流放之刑,也是因为你在军中有所建树。你本是通倭罪犯之子,靠着杀倭寇建立的军功得到朝廷体恤,你父亲也因此减刑。李衮,你本该珍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但你没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或许刚认识陈慧珍的时候,你不知道她的背景和家世,一个严党官员之女,为什么独独看上你?为什么他的家族愿意将女儿下嫁给你?你已经被欲望征服了,你该知道这些人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扪心自问,你罔顾戚将军和俞将军的栽培,在这件事上继续犯浑,不说能不能保住你父亲的命,你母亲和姊妹前途也将未卜,就是你自己……恐怕也难保。”
就在高礼说这些话的时候,张嬷嬷带着一队穿着戚家军标识的亲兵队走进了大院。“小姐,我已向戚将军请示过,俞白俞大人正在来的路上。”
张嬷嬷等高礼说完这些话,上前拱手道。高邦媛不慌不忙:“姑姑辛苦了,先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