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将另一个自己在心中千刀万剐了一万遍才解气。
撒完了气她才有闲心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比起第一次醒来在火之国大名的温泉别馆里,这次的住处可要差上许多。
用稻草泥板和动物皮拼凑组成的墙壁,因为打磨得不平整,泥板表面凹凸不平不说,常常两块板面之间还有缝隙。身下的地板用同样劣质的木板铺成,头顶压根没有什么天花板,在一片黑暗中只隐约能辨认出茅草的形状。一根蜡烛在旁边的木桌上烧了半截,微弱的烛光轻轻摇晃,散发出刺鼻难闻的动物油脂焦味。烛光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屋子的其他部分都隐藏在黑暗中,显得阴森而诡秘。
白兰想起之前自己半昏半醒之间的情形,她好像被人抬在担架上,古老的火把在燃烧时发出噼啪声。
没等她推测出自己到底处在什么样一个时代,吱呀一声,正对着她的房门被推开,一张布满皱纹的面孔缓缓出现在开启的木板后。
一个老得头发都快掉光的老妪端着一盏烛台走进屋子,过近的距离使得那张苍老的面孔在黄色的光线下无所遁形,每一条沟壑似的皱纹随着烛焰的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活物般扭曲了一下。
这样一个让人提不起好感的老妇人看见了清醒的白兰,这一瞬间,她的脸上迸发出的笑容大概能被称为狂喜。
昏黄的烛光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周围的幢幢暗影仿佛一个会呼吸的怪物与之同时收缩。
老妇人抖动着松弛的脸颊,眯起的小黑眼睛亮得惊人,让人联想起昆虫光滑的黑色甲壳。她咧着嘴冲白兰傻笑,露出的肉红色牙床上只剩一颗半黄牙摇摇欲坠:“哎哟哟,小姐您醒啦,您感觉还好吗?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看上去挺可怕,为人倒是挺热情的?
白兰掀开身上盖着的衣物,站起身,这才发现身下垫着的不是她已经习惯的榻榻米,而是稻草编成的垫子,只是在上面盖了一层浅蓝色的粗布。
见白兰的目光停留在稻草垫上,老妇人心领神会连忙道:“村子小,环境差,屋子鄙陋,还请小姐多多包涵。”
白兰多聪明的人啊,就算心里再有不满,面上还是微微一笑:“没关系,还要多谢您救了我。这伤口也是您包扎的吧,真是十分感谢。”
就是脖子上的时空穿梭机不见了,不知道是之前和那个疯子打斗时掉了,还是被这里的人拿走了。
白兰彬彬有礼,老妇人比她还夸张,连忙摆手,点头哈腰:“都是我们该做的该做的。"
她一边说,一边紧盯着白兰,甲壳虫似的小黑眼睛不住在后者身上来回转悠。尤其是在白兰的脸上,那目光就跟被胶水黏在上面似的,刚分开一点又迅速粘上去,十分依依不舍恋恋不忘。
虽说白兰也见过那种觉得她长得好看盯着看的人,但那些人的视线都挺正常,没哪个像这位老妇人一样,看得眼也不眨不说还一副贪婪得恨不得吃下去的表情。
她对此留了心,表面上依然笑眯眯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现。
老妇人盯着白兰看了好一会儿,后者也不提醒她,反而微笑着悠闲四顾。
直到老妪手上的蜡烛烧了小半截,一点溢出的烛泪滴落,落在那根枯枝似的苍老手背上,烫得她倒吸了口冷气,这才回过神来。
迎着白兰含笑的眼睛,老妪抖动着脸上的皱纹尴尬地笑了笑:“小姐饿了吗?老身这就为小姐准备食物。”
白兰按了按空荡荡的肚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老妇人端着蜡烛退出去后,她低头检视了一番自己。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还好里面的单衣没换,只在外面多了几件,不然一想到有陌生人趁着她昏迷将她扒光真叫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出乎白兰意料的是,看这屋子的陈设和刚才那位老妇人的装扮,她本以为这里很贫穷,但是这身上的衣服料子比之前她在火之国也差不了多少。摸上去光滑柔软,花色柔和,针脚细密,和这里茅草的屋顶、稻草泥巴板的墙壁格格不入。
还有老妇人刚才盯着她看的视线,真是让人不得不在意。
只可惜她的苦无在跟另一个自己的打斗中掉了,不然现在会多一份保障。
老妇人没等白兰思考多久,便再次推开门返回,这次她邀请白兰前去享用食物。
直到来到大厅,白兰才明白为什么要特意邀请她过来。
因为那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个年轻貌美,穿着高档的女子。
其中一名坐在大厅的主位上,一头黑发梳着大垂发,涂着白粉红唇,显然是贵族家的小姐。还有一个坐在左侧下手,一身红底金叶的华丽和服,头发未梳,懒懒披散开,如一条蜿蜒流淌的黑色河水,暗如黑夜。
听到动静,两人俱是抬眼扭头朝白兰看过来,贵族家的小姐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那名穿着华丽的姑娘抬起袖子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眼眸光流转,勾魂夺魄。
白兰被老妇人引导着向右侧空着的那个位置走去。一边走,她一边打量四周,视线扫过四角翘起的地板和长满蜘蛛网的阴暗角落,她甚至在某根柱子的底部看见了一株……蘑菇?
白兰嘴角一弯,差点没笑出声,不知道老妇人和现在站在大厅门口的那些女人在想什么,弄出这么拙劣的一出布景,让她们三个演戏吗?
她正乐着,蓦地视线对上另外一双桃花眼,正是那位穿金叶红衣的女子。对方刚才的笑意还未从脸上褪去,现在猝不及防和白兰对上了,笑容里的轻蔑便没来得及遮掩。
两人相视了一秒钟,后又同时移开了目光。
那名女子白兰不清楚,但她自己的确兴奋了,没想到这个古古怪怪的地方还能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这么有意思的人。
见三位贵客都已落座,老妇人一拍手,示意站在门外的三名少女进入。这些少女穿着如出一辙的粗布印花和服,黑发挽起,袖子也用布袋束好露出白皙圆润的胳膊。她们每个人都端着一张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碗米饭,一小碟腌萝卜和一碟晶莹剔透的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