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已经拔掉了山下六处哨探,皆是韦家私兵!”
“业已截住四处往东都的信使。”
“山上喊杀正酣,颖王府和韦家私兵占优。”
“纪飞宇当众高呼,说出卖他的人是谢骁儿!”
山下的密林之中,高廷芳在幕后运筹帷幄,杜至装模作样地发号施令,姜明有条不紊地将命令传达下去,而各处回报的信息也全都一一汇集到了这里,又由高廷芳做出最终的处理。忙碌之中,高廷芳不禁万分感慨自己当初给江陵郡主参谋军务的经历,否则,如果他眼下才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哪怕有杜至假扮成的孟怀赢挡在前头,也很难面面俱到。
等到听说纪飞宇公开指斥谢骁儿出卖自己,也就是说这位武宁节度使到东都来竟和谢骁儿有关,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先前对于韦钰去了徐州的判断。
这个家伙究竟在此次的事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纪飞宇到东都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桩阴谋?而且,韦钰究竟是察觉到了他的身份下掩盖的某些东西,还是仅仅误打误撞,这才让他带着杜至到翊卫府坐镇?凭他对韦钰的熟悉和了解,他更觉得是韦钰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毕竟,对于一个多年关在南平王宫中养病的世子来说,他实在是显得太过突出了。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此时,他招手叫了杜至过来,对这位一直在佯装镇定的“大将”低声嘱咐了几句。
“高大哥。”身处千军万马之中,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承谨也一直在拼命压抑自己的不安。此时此刻,耳听得山上仿佛战况激烈,他只觉得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见正在吩咐杜至的高廷芳头也不回,直到彻底说完话,这才转身朝自己走来,他就紧张地问道,“山上两方人马说是超过两千人,其中二哥和韦家调动了一千五六百人,困在云龙山庄中的纪家人也有四五百,我们这里只有五百人马,能压制得住他们吗?”
“怎么说呢……换成孟将军或者你两个人中的一个单独来,那么很可能压制不住,但你们既然都来了,那就压制得住。”
高廷芳给出了一个有些拗口的回答,见承谨满脸迷惑,他就耐心解释道:“如果你独自来,别人没见过你,你在皇子当中也是年龄最小的,没有威信,那当然不行。而如果只有孟将军亲自来,那么,即便有圣旨在手,他又是难得一见的勇将,可要压服两边,仍不免要大战连场。
如果你们两个都不来,而是任意择选一位将军,那么,面对纪飞宇以及颖王和韦家的联军,那就更加乏力。因为如今重要的不是谋和勇,你们需要的不是战阵上取胜,而是以势压人,使之折服。你是皇子,有皇室的势,孟将军是平蜀先锋大将,有军方的势,两者加在一起,就足以让人投鼠忌器。”
承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至少认识到了,自己并不是到这里做个样子,而是今天实实在在需要他,不免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按照高廷芳的吩咐做好。
而原本盯梢彭城侯府的洛阳和疏影,今天也全都回到了高廷芳身边,换成苏玉欢去盯着东都城内的纪云霄,两人刚刚斗了一阵子嘴后,见高廷芳又去对姜明嘱咐某些事了,疏影就丢下洛阳,径直来到承谨面前,把手中一个水壶递了过去。
“啊?我不渴……”承谨记得之前高廷芳吩咐疏影照顾自己,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本能地开口婉拒,见疏影竟是立刻哦了一声,不但把壶给收了回去,还打开盖子闻了闻,他顿时为之愕然。就在这时候,洛阳抱着手走了过来,没好气地说道:“她就是这脾气,从前世子殿下泡的药酒,她也没事偷喝,喝了就撒酒疯。现在倒好,就连世子殿下给八皇子调制的,能安神静气的百合香露也不放过。”
疏影三下五除二盖上了盖子,重新把壶背在腰间,清冷的脸上竟是有些恼羞成怒:“行军打仗,从前都是喝清水的,我怎么知道世子殿下突然给八皇子调百合香露是什么意思?再说,这些东西从前都是我调的,我的手艺不比世子殿下差,怎么都不用世子殿下亲自做这个的!”
嘴硬地把洛阳给硬顶了回去,疏影这才发现承谨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和洛阳,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红晕,当下很不自然地岔开话题道:“我和洛阳吵惯了,你别理他。打仗没什么可怕的,想当初小郡主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骑在马上整个人都好似僵住了似的,一回生两回熟就好了。”
“小郡主……嗯,是江陵郡主吗?”承谨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见洛阳和疏影齐齐点头,他就有些好奇地追问了起来。好在两个小家伙虽说嘴快,却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只说江陵郡主从前如何将练兵和打仗上的问题拿回来问高廷芳,两人有商有量,最为默契。听到最后,承谨只觉得羡慕得不得了。
“我从前都是在观文殿中长大,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不熟,高大哥真好,竟然能有江陵郡主这样又厉害又亲近的妹妹。”
这话原本没什么问题,可洛阳和疏影对视一眼,却同时黯然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承谨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听这次跟来的林御医说,高廷芳的病据说比从前的自己重得多,也难治得多,他连忙补救似的说道:“我只是很羡慕高大哥和江陵郡主的兄妹之情,没有别的意思,我……”
他说着就卡住了,后头的话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却只听得背后传来了高廷芳的声音:“你从前和兄姐都不熟悉,以后却还可以慢慢熟悉起来。别人我不敢说,清苑公主却是很容易亲近的人,脾气也和善,你以后可以试试多和她相处。”
见承谨欲言又止,脸色复杂,高廷芳又笑道:“是不是觉得他们见了你这张脸,看的都不是你,而是你死去的大哥怀敬太子?别想这么多,毕竟你多年没在人前露面,你酷似怀敬太子的话题总会被人热议一阵子,等到过去就好了。你就是你,李承谨,不是李承睿,也不是其他任何人。”
承谨连日以来,一直都在心中暗暗思量,那位从来不曾谋面的长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悄悄打听过,可越是听到那些零零碎碎的消息,他越是自怨自艾,深知自己只不过有一张很像长兄的脸,却压根不及年少时就赢得称赞无数的李承睿。他甚至听到过一种非常让人震惊的说法——想当初御座之所以会落到当年的荣王,也就是现在的皇帝手中,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被册封为世子的李承睿极其出色。
所以,听到高廷芳这话,他只觉得心中滚热,情不自禁地说道:“高大哥,你不知道,大哥可厉害了,我听人说,父皇能够登基,也许是因为当年被册封为荣王世子的大哥太优秀……”
“住口!”
洛阳和疏影听到高廷芳竟然用这样轻描淡写的口气形容“自己”的死,两人同时心情大坏,可是,承谨如此盛赞长兄,他们却全都觉得与有荣焉,因此当高廷芳竟是陡然喝止了承谨时,洛阳反而非常大声地嘟囔道:“怀敬太子本来就是很厉害的人!”
“你也给我住口!”
高廷芳直接瞪了一眼洛阳,见其终于不敢再吭声了,他这才郑重其事地低声提醒道:“承谨,以后这话不可再说,而那个这么告诉你的人,不是居心叵测,就是糊涂了。你的父皇能够坐上皇位,是因为他曾经有众多文武贤达鼎力支持,因为贞静皇后这位贤内助的辅佐,那时候你大哥李承睿才十二岁,他也许有些聪敏,也许还算仁厚,但他能做的,不会比现在的你更多,所以因子贤而立其父,这绝对是无稽之谈!”
嘴里这么说,他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翻滚着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当年皇帝就听说过这种传闻,所以才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时候,就确认了他的死讯?
洛阳和疏影对视一眼,全都觉得心里憋屈极了。见承谨还不明所以地在那里点头,他们就蹑手蹑脚闪到了一边,等见距离高廷芳远了,绝对不会被听见,洛阳方才恶狠狠地说道:“太气人了,世子殿下受了这么多年委屈,现在居然还要对八皇子说这样的话!当年那些死士就是纪飞宇派出去的,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杀了他报仇?世子殿下也太好性子了!”
“你去问皇帝!”疏影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随即突然心中一动,“刚刚说已经有两拨人攻进过云龙山庄了,我们也混进去怎么样?如果机会合适……”
“机会合适怎么样?”洛阳和疏影听到背后这个声音,几乎跳了起来,等发现是杜至神不知鬼不觉地掩到他们身后,虽说师出同门,可两人还是有些不忿,但眼下正事要紧,洛阳就抢着将高廷芳对承谨的话告诉了杜至。
果然,就连杜至也不由得眉头倒竖:“世子殿下确实太委屈了,别说八皇子还未必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就算真是,世子殿下吃过多少苦头,凭什么还要怀着伤痛去安慰别人?至于纪飞宇,那更是该死!你们只管大胆去,出了事我给你们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