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宗的弟子生活区域分为内院和外院,分别供内外门弟子日常居住和修炼。内门弟子皆是青衣鹤纹衣袍,而外门则穿缁衣卷云纹外衫。其中,比外门弟子品阶更低的便是杂役弟子,同穿缁衣,每日还要承担宗门上下洒扫杂活。西外院虽然是外门弟子的活动区域,但因位置特殊,刚好处于内外相接的地方,有时也会有内门弟子在附近经过。正午时分,日头正好。几个外门弟子在廊下闲谈,瓜子皮磕了一地。“自从上一代老宗主夫妇陨落,宗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唉,听说宗主今日竟招了裴衍那个魔修进入宗门……自古正邪不两立,好在他修为被废,只在外门,不和我们一处,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自处!”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咱们小师妹那仙女似的人,竟然是九髓天灵根,我只在传说话本中听说过,不曾想竟有幸和她生于同一世!”
“也不知未来哪位高门贵子能有殊荣,抱得美人归了。”
“说不定,就是咱们宗里的某位内门弟子。今天宗里举办仙门大会,不少家世雄厚的内门弟子都被准了一日休沐,被特准和家人相聚,一同用膳呢。”
“唉,我们是没这个命。”
他们长吁短叹一阵,过程中,院落里一直回荡着“刷刷”的扫帚声。一人随意看过去:“啧,那个新来的杂役还在扫地呢?”
“那人真奇怪,来了以后就埋头干粗活,也不和人交流,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名字叫什么,活像个怪胎。”
“小声点,我听说他原是内门弟子,犯了事还废了修为,因此才被贬下来的,或许出身也不差……”“假的吧,出身真要是好,今日怎么不去和族人相聚?”
说话间,几道不太友善的目光,共同锁定在院中扫雪的缁衣少年身上。时衡背挺得笔直,垂着眼眸,如往常一般,抬手一下下扫起院中积雪。与他平静外表不相符的,是他此刻波澜起伏的心情。上一世,姜月的九髓天灵根在这个时间段根本没有被公开,而裴衍从始至终都是魔修渣滓,从来没有走入正道的机会,更遑论被姜云遮收入琉璃宗门下。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但为何所有事都偏离了原有轨道?气血上涌,丹田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几个青衣鹤纹的内门弟子走了过来,为首那人竖着高马尾,嚣张恣睢,冲院内时衡的背影道:“你就是我爹在外面的野种?小兔崽子,找了你好久,躲这来了。”
时衡扫地的手一顿,缓缓握紧了扫帚,指节微微泛青。重活一世,再面对时骏声,他还是难以压下心头翻涌的憎恶。不等他抬头,时骏声已经快步来到了他的面前,抬脚就朝着他的胸口踢了一脚。猝不及防遭此一击,时衡被踢飞出去,摔倒在雪地中,满身泥泞。廊下的外门弟子交换了吃瓜看戏的眼神,躲在一旁偷笑,没有出声。“听说你叫时衡?”
时骏声神色轻蔑,对时衡啐了一口:“就你这副模样,也配冠时姓?小爷我都跟着丢人!”
时衡本就丹田剧痛,被猛力一踹,嘴角渗出鲜血。他手指深深掐入雪堆,本想还击,但瞥到廊下缓步走来的倩丽身影时,却又陡然卸力,换了个虚弱无力的面貌,握拳轻咳两声。“时骏声,哪怕不论血缘,我与你也同是灵墟山子弟,你今日这样待我,可有半点顾及同门之情,孝悌礼义?”
“你什么东西,一个私生子,也配和我谈孝悌?”
时骏声哈哈大笑,一脚踩上时衡的胸膛,躬身恶声恶气道:“再不快将你偷小爷的东西一一还来,信不信我在这里杀了你?”
这一脚施加了灵力压制,气血憋在嗓子眼,时衡胸膛剧烈起伏。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没有做过的事,杀了我,也不会认。”
“呵呵,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灵墟山的屠灵剑硬!”
时骏声冷笑两声,缓缓抽出腰间的玄玉佩剑。看到这把前世属于自己的剑,时衡眼波微动,用力捏紧拳心。前尘往事扑面而来,这一刻,他无比想杀人。屠灵剑被彻底拔出,寒光凛凛,犹如冰刃。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一声娇喝:“住手!这里是琉璃宗,不是你灵墟山的刑场!”
姜月如何也没想到,她只是想来探望一下时衡,却又不小心救人一命。她踏着一地软雪,气势汹汹而来,清艳绝美的脸上带有鲜明怒意,倒让她的美多了一份鲜活气息。方才万众瞩目下惊艳四方的皎月仙子,眼下突然出现在眼前。周围人都陷入了强烈的震惊中,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时骏声更是愣在原地,手中的屠灵剑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尴尬地停留在半空,朝姜月行了个别扭的礼:“见,见过小师妹。”
他慌忙将脚从时衡身上挪开,挠了挠头站直身子。比姜月高出不少的个子,在她面前却像是个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脸颊燃起红晕。姜月看都不看他,俯身将时衡扶起:“你还好吗?”
时衡苍白着脸,抬眸脆弱地看着姜月,淡声道:“我没事,小姐放心。”
姜月下意识摸向腰侧,想要掏些养伤丹药给他服下。一摸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她的收纳袋已经整个儿交给容屿去给裴衍调养了。不过倒也找到一条手帕,正是之前禁制外时衡给她那条。姜月将其递给时衡,叹了口气:“擦一下唇角的血吧。”
时衡低头道谢,垂下的眼眸带了些许不甘。他本以为,姜月会亲手为自己擦拭。但仅是这样,也足够让时骏声眼热了。“小姐,你可别被这人骗了,他心思狡诈,是个罪大恶极的小贼,偷了我丹药法宝不还,实在是……”见姜月看向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时骏声说话的音量也越来越小,喃喃道:“我不过是小施惩戒,吓唬吓唬他罢了。”
姜月直起身,垂眸看向时骏声手中的屠灵剑:“若只是吓唬人,至于真的亮剑?”
时骏声一噎,很不好意思地说:“小姐有所不知,这把剑是灵墟山的传世宝剑,历代只配家主所有。我还年轻,修为不足,宝剑虽归我保管,却未认主,我暂时用不了它。”
怕姜月不信,他抬手劈了一下旁边的翠竹,看似锋利无比的剑锋,却无法伤及竹身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