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恕时衡僭越。”
时衡却一副倍感失言诚惶诚恐的模样,行礼请罪道:“实在是因为我与小师姐和裴兄多次出生入死,在我心底,已当小师姐是莫逆之交,一时关切,才不慎出言冒犯。”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当你是冒犯。”
姜月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只是没想到,我的心事竟然如此明显,会被旁人一眼就看出来。”
在她目光未及的地方,时衡的凤眸危险地眯了眯。可他开口,又是温润如玉的嗓音:“先前我看小师姐对裴衍的态度,似乎没有平日亲近,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吗?”
“不是他的问题。”
姜月垂眸缓缓道:“是我的错。”
她错在不该混淆任务与真情的界限,让自己越陷越深的同时,也让裴衍对她更为依赖。如果不是被梦鬼一番话点醒,她还不知道要错到什么时候。“时衡,如果,你有一个两情相悦之人,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和对方长相厮守,你会怎么办呢?”
姜月闷声问。在听到姜月亲口说出“两情相悦”的时候,时衡放在桌上的手掌一凝,若不是灵力控制得及时,险些直接将石桌崩裂。他笑容有些勉强:“若是一段感情如此令人烦恼,想来对方也并非良配,不会是命中注定之人。趁早舍弃脱身,才可成就正缘。”
姜月微微一怔。是了,她只是裴衍证道路上一块铺路石,的确不是他的良配。对他而言,越早从和自己的感情中脱身,便越是好。“多谢开解。”
打定主意后,姜月款款起身。“今夜对话,还请不要告诉裴衍。”
时衡温润一笑:“当然,这便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无须旁人知晓。”
目送姜月离开,他的笑容一寸寸冷凝。只要一想起那夜宛城,他在幽暗的深巷里,看见石桥上亲密相拥宛如亲吻的两人,他的眼尾便会泛起一抹属于阴极花的赤红,代表他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妒意。如今他已与阴极花彻底融合,距离突破元婴只差临门一脚,原本准备趁机动手除了裴衍。却没想到,在姜月心底,竟然默认已经和那个魔头“两情相悦”。自己若在此时动手,裴衍就算死了,姜月也会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只有让姜月对裴衍彻底失望,甚至深恶痛绝,再将他杀了,姜月才会从心到身都完完全全属于他,不会再挂念裴衍半分。在那之前,还是先提升修为要紧。深呼吸一口气,他远远看了眼佛音绕梁的灵堂,转身欲走向黑暗的宫道,寻个地方炼化白虹玉。不料没走出几步,面前横起一道寒光断剑。“孽徒,哪去?”
一声低沉的怒喝。时衡一怔。他很快调整情绪,没有后退避开剑锋,目光也未有任何偏移:“我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师尊便不愿再认我这个徒弟了。”
“狂妄!”
封魔长老冷叱一声,目光看向一侧的灵堂:“死的是你那偷东西的老娘?”
时衡:“……是。”
“死得好!我这一路来,听了一箩筐这婆娘犯下的恶行,若非已经身死,我倒是要将她千刀万剐!”
封魔长老冷嘲一句,丝毫没有死者为大的道德枷锁,也没有半点要顾及时衡感受的意思,厉声道:“把你的剑拿出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时衡很清楚,世俗的任何礼义道理,和对方都是说不通的。他也没有多言,召出屠灵剑,便反手一挑横在面前的剑锋,用之前封魔长老给他的剑法秘籍上的招式,与对方过起招来。他自认已对那剑法钻研得入木三分,谁知走了不过三招,便被对方用断剑击飞了屠灵剑,再次横刀于脖颈前。“这么快,你就掌握了人剑合一?”
封魔长老的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还算有点小聪明。”
看了眼被击飞到十米开外的屠灵剑,时衡按了下仍有余痛的手腕:“弟子愧对师尊夸奖。”
“愧?我看你倒是没皮没脸。”
封魔长老将刀锋一挑,斩断了时衡垂在脖子前的一缕墨发,剑指那道罪人烙印。“既已找到了白虹玉,你待将这丢人玩意儿,留到几时?”
时衡心头一跳。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凭封魔长老如今的修为,竟然能越过乾坤袋的隔绝,一眼分辨出他已经收了白虹玉在身。紧接着又是一阵冷汗。若非有混元天道经的遮掩,岂非连他体内的阴极花,也能被辨认出来?“弟子……本打算安葬完母亲,便回去向宗主复命。”
心神一乱,时衡答得有些迟疑。“糊涂!修士的名节比命还重要,一天也耽误不得!”
封魔长老又是一声怒骂,摊出大掌:“把白虹玉给我,我替你还给姜家那小子。”
纵使再不情愿,时衡也不敢表露半分,顺从地将乾坤袋交了出来。确认白虹玉没有问题后,封魔长老指尖在剑锋一弹,一抹血珠伴随法诀飞溅到时衡脖子上,罪人烙印如同遇水化开般逐渐隐去,只留下猩红血点。又丢了一本剑法给时衡,封魔长老冷冷道:“你既已离宗,一时半会不回去也罢,好好在外磨炼。下次见面若无长进,我便断了你的手脚筋。”
说罢,也不管时衡的反应,红袍一卷便乘风离开。看着那道身影逐渐在天际隐去,时衡神色莫辨,缓缓将脖子上血点抹掉,重新朝着灵堂走去。在他转身过来的瞬间,佛香中的定光徐徐睁开眼,竖起手掌念了句佛号。“古佛慈悲,免了小僧今晚一桩杀业。”
离开灵堂后,裴衍并未去秦川为他安排的宫殿,而是沿着幽深宫道一路向前,如一道漆黑的影子,漫无目的地独自向前。不知不觉,竟然回到了傍晚曾来过的石室外面。望着石室,裴衍的目光幽深而危险。当时在里面,姜月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出来后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仅一直对他百般回避,还破天荒第一次,选择舍下他,留在时衡身边。石室的大门前已经落了重锁,旁边守着几个宫廷侍卫,他们认出了裴衍,知道他是秦川的贵客,便主动行礼道:“裴仙君,石室内部所有东西都被清点销毁,秦川皇子下令将这里封锁起来,择日便要彻底推平。”
裴衍略一颔首。他的目光在冰冷的石墙上扫视一眼,便转过了身。“这女人要是变了心呢,你怀疑这怀疑那,想破头都是没用的。”
魔尊裴衍贱嗖嗖说着风凉话:“也是你没用,没听我的趁早生米煮成熟饭,现在人家跑了,你再后悔也没用了。”
“闭嘴。”
裴衍冷冷传音。末了,他颇为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她没有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