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不过十二岁,涉世未深、童真未泯,只感觉十分好笑;见他醉了认不出自己,便索性装成他想象之人,问他:‘你怎知我要打你徒儿的主意?’”
“……”
“他冷笑一声,道:‘我如何不知?我这徒儿体质卓绝,亿万人中也不见得能寻到一个,乃是个千载难逢的好丹鼎!’
“……”
“我奇道:‘什么是好丹鼎?’他答道:‘这丹药并不是对每一个人效果都完全相同,有的人适应些,效果就好些;有的人不适宜,效果便差些。像我今日喂给徒儿的萃华丹,一般人吃了,涨半年道行已是极限,我徒儿却涨了十倍,可不是个好丹鼎?’”
“……”
“我又问:‘这好丹鼎有什么用呢?’他答道:‘自然有用!我以各种灵丹妙药喂他,令他道行不断飞涨,体内自会凝出道家金丹。待养一些时日,金丹成熟,我便可开鼎取丹,服之倍增功力了……’”
“我只觉毛骨悚然,再问他:‘取丹之后,那丹鼎如何处理?’他不耐烦道:‘当然是和药渣一般倒掉了,臭皮囊一具,留它何用?’”
“……”
“问到这里,我方算明白,自己竟被人如饲猪狗般喂食起来,还是那等专供贵人们吃的稀世上品!待养得膘肥体壮了,便是一刀下去,只选最鲜嫩、最精华的部位吃了,其余骨血皮毛尽皆不要!尔等天师道国教大派,果然最会享受!”
云普真人听了这充满怨毒的嘲讽之语,默不作声。
淀元道人看也不看他的表情,继续讲道:“当时我虽惊恐,也知自己身在险地,逃是肯定逃不出去的。为了不让张阳锡那老匹夫起疑心,我便也喝个烂醉,睡倒在地上。第二日,那老匹夫果然没有怀疑,以为我昨日同他一道醉了,又‘奖’了我一颗八宝炼心丸。我装作感激的样子接过来吃了,心里却在开始盘算着该如何逃出生天!”
“也许是上天注定!只过了三日,便被我寻到机会。那日,老匹夫带我去了他在龙虎山外最大的一座丹房查看炼丹的进展。我看着他飞上了二人多高的丹炉,拨开顶部的入料口,先往里投了几味丹料,再聚精会神地观察起炉内的情况来。”
“……”
“也许是我二人的道行已十分接近的缘故,我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爬上去,他竟没有发现。那丹炉极大,里面升腾着掺杂了三昧真火的熊熊烈火,热度逼人。若不是我道行已深,恐怕还未靠近,便会被烤成灰烬。他为了看得清楚些,特意将入料口开得大了点,前探着身子,查看丹苗的变化。我见机会来了,暗道一句老天保佑,便趁他不备猛地扑过去,一掌将他推进炉中……”
“啊!”云普真人闻言暴喝一声,“竖子岂敢!”
“有何不敢?”淀元道人毫不示弱地盯着云普真人,愤然道:“只许你天师道得道真人害人,便不许无辜之人奋起反抗么?”
见云普真人只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他,胸前不断起伏着,显是气急攻心、惊怒不已。
淀元道人却不在乎,也不管他听与不听,自顾自地讲道:“那炉中之火烧得极旺,应是刚填过燃料。那老匹夫一进炉子便发出一声惨叫,急欲循原路而出。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用力按住入料口的封盖,不让他出来。那老匹夫试了几次,发现始终无法撞开,便不再试,而是在炉中念起咒来,想以大仙法破炉。只可惜上天怜顾于我,不愿让这恶人得逞!那仙法的威力刚一施放出来,竟被这炉中炼制的奇妙丹药全部吸收,连个屁也没放出来!听着他绝望地困在里面,哀嚎痛苦之声越来越小,渐渐被火化为灰烬,我终于喘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才安全了。”
淀元道人突然间“嘿嘿嘿”地笑起来,配着脸上的狰狞,显得诡异之极。
“这老匹夫苦心积虑地想要吃我的金丹,谁能想到,到头来自己却也化作了一枚仙丹,进了我的肚子!自吃了炉中那枚含了他大半真元的仙丹,我的道行已到了绝高的境地。之前吃过的丹药无论再吃多少也不能继续化为功力;若非稀世奇丹,普通丹药更是再不能对我有任何进益。更要感谢他的是,从他留下的藏书里,我逐渐了解到一些仙门之事和一些修炼中容易遇到的问题。”
“……”
“从书中得知,以我这种疯涨道行却不能以相应功法配合化解的修炼方式,即便自此以后再不吃一颗灵丹,早晚有一日也会落到筋脉尽断、生不如死的地步!只有拜得师门,习一门玄妙仙法,方能将这庞大道行驱用自如,避免道行继续增长、爆体而亡的悲催下场。天下五仙门之中,天师道视人如畜,我是断不会去的;玄女宫只收女徒,自然也不会要我;天机谷重视机巧,我却没有这方面的天赋;醉心楼远在西域,又被中原四派压制得厉害;思来想去,便只好投了万仙殿。”
“你那万仙殿里又有什么好角色?还不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云普真人强压怒火,开口讥道。
“你且放心,经此一事,我便学聪明了,再不会轻易信人。入了万仙殿,我只说自己已修炼七十多年,只因练了一门独特功法,才使得身如少年;又露了几手无需玄妙功法,只看道行高低的本领。那些人见我果然深不可测,便信以为真,被我蒙混过去,再没人敢来打我的主意……”
“……”
“尽管如此,我依然日夜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生怕被人发现破绽,看出我不过是个徒有道行,却无半点高妙功法的可欺少年。另一方面,我苦心积虑地与他人交往,偷师别人的功法,暗自揣摩修炼;到我功法初成之时,已过了二十年!至此,我脑中的这根弦才渐渐放松下来,再不怕被别人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