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蠡县低矮的城墙驶入,直往城北的顾老宅方向走。
姣素身着灰黑色的粗麻裙裾站在街的中央。
虽被叫做街,也不过两辆马车并驱大小,黄色的土地扬起走动间就能扬起一层层尘埃,街旁两边错落交叉的房屋茅房亦是用黄土堆垒建造,同色的土黄给她带来了莫名的亲切感。
她欣喜的环顾四周,缓缓的向前走,双手抚摸在粗粝的土墙上感受着记忆中的乡土气息。
走到老宅的柴门前,打开扣住的栅栏往里走去,映入眼帘的是老旧的水井和三座整整齐齐的正东西瓦房。
姜氏皱着眉,嫌恶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不耐烦问:“姐姐,咱们怎么不直接去蠡县县衙,这里乱糟糟的,脏死了!”
姣素抬头看了她一眼:“总归要先回老家看一看。”
院子已经破败不堪了,满地都是落叶,只有门前栽种的枇杷树又比她离家时大了一圈。
姣素好似看见曾经的自己不断在这个院中来来回回的忙碌着,记忆是如此的鲜明,鲜明的好似还在昨日。
她推了正屋木板门往里走,屋子很空旷,一家老小的吃喝住行都在这里。
最左边是灶台,熏得灰黑的墙壁旁还整整齐齐的码着火柴,打开水缸,里头快枯竭了,只剩下缸底有一层浑浊的水渍。
再看屋子正中间,粗绳下挂着鼎壶,下面黑黝黝的是没烧完的牛粪。
到了冬天的夜晚,一家子人就围在这里煮茶吃茶,任由火把冰冷的身体烤的暖暖的,谈论着各自的话题,以此驱赶走一天的疲乏。
在老宅没有多待,姜氏身上起了红疹又不能用药只能去县衙洗漱,姣素只得嘱咐人留下清洗老宅。
县衙在城东,马车乘了大半个小时候才到,到时夜已深了,没惊动什么人。
姜氏身上红疹起了满身,脾气也变得很是急躁,言语间动辄打骂,服侍她的婢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来只好连夜派人请了县里的急医。
姣素嘱咐人搀扶着姜氏进去洗漱,自己留在外间的案牍旁,在油灯下仔细的闻着药膏,对急医道:“此药膏可对胎儿有害?”
急医是个六十多岁老头,姓图,叫图灸。因身体圆胖人送外号图木瓜,是县上极有明旺的大夫。
图灸身着青褐色的粗布衣衫,捋着长须恭敬道:“此药膏乃草民祖上所传,取自山间的草药定无害处,且于肌肤有润泽之功效。”
姣素一边闻着一边摆手,副将立马提刀上前,门外跟着涌进三两个兵士,皆是凶神恶煞,手握长矛。
“这,这,夫人这是何意?”图灸站起指着士兵惊问,他身后药童早已吓得尿流滚地。
“无碍。”姣素笑道:“只不过姜夫人如今怀有身孕,还需留您在寒舍歇息几日。若是此膏药有益对胎儿也无害,小妇人自然双手奉上双金,亲自命人送您归家。”
“此药定是有益无害的!”图灸涨红了圆胖的脸,气急难耐:“若是有损胎儿,图灸愿以阖家性命相抵!”
“哦?”姣素这才将药膏递去,又道:“去给姜夫人送去。叫她身边婢女擦净浴桶旁的水,仔细姜夫人滑道。”
裘氏接过,躬身往后悄悄地退去。
姣素这才扬手叫兵士退下,亲自给图灸奉茶,笑道:“还望先生莫怪小妇人多此一举。只是蠡公至今始得一子。若是有损,小妇人万死莫辞,故以用蛮力试探。若是有不周之处还望体谅。”
图灸心下犹如烈火焚烧后又泼了一桶凉水降温,行事短短几分钟内左右摇变,他这才细细打量案上所坐妇人。
只见她坐相端庄,面容娴静,虽无桃李之艳丽但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心下油然生起一股敬意,忙作揖接过茶:“不敢,不敢。夫人所言甚是。”
姣素笑着回位:“既是如此,那还劳先生在寒舍住下。先派药童回家报信,我有一金也一并带回去,还望先生安心侍奉姜夫人病情稳定后再归家。”
“这是自然。”图灸应下,又嘱咐了药童几句。
药童连连点头,拿着金子欢天喜地的回了家。
裘氏这时出来,朝姣素俯身道:“药膏已送去,姜夫人还在沐浴。”
图灸远看着药童走远了,才眯着眼回过头道:“大夫人慈悲为怀,虽非己出视如己出。蠡公娶了一位好贤妻。”稍顿,话锋回转:“只是草民观夫人容色,似有羸弱之症,可需要草民替夫人诊脉?”
姣素抬头望了他一眼,眼底有暗光浮动。
“知道了。”她对裘氏道:“你退下吧。”
“是。”裘氏转身缓缓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