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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空涌起熏黄的云,北风猛烈地吹着,一阵强过一阵。在十二月寒冬的摧残之下,湖面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两岸的枯草在风中摇曳,似乎欲断了某一个人的魂。
天色向晚,华灯初上。本该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却被达达的马蹄、厮杀声和哭声打破宁静。
一座城,一个人。
身披重甲的苏幕遮凝立在女墙上,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心里比吹来的寒风还紧。
如今合州已破,襄阳战事吃紧,如若蒙古人攻破这座城池,襄阳城便失去了一道屏障。那么南都杭州,便又多了一分危险。
头可掉,城不能破!
他心里暗下了决心,可回望有气无力的守城将士,耳听城中妇孺老人的哭喊声,苏幕遮心里一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忽然间,肩膀上给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回过头一看,是她。
“你来干什么?”他问,撇开眼光,不敢与她对视。
她伸过手来,想抚摸一下他蹙起的眉头。苏幕遮闪身避过,冷声道:“你下去吧。”
“不!”她撅起了嘴,眼中泪光闪闪:“我们不是说过同生共死吗?你守城,我自然也要陪着你。”
“一个女孩子来巡城,成什么样子?你回去!”
“不,我不走!”
苏幕遮两眼逼视着她,刷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佩剑,扯着衣襟一角:“拉着!”她看出了他眼中的威严,不敢违拗,只得伸出左手扯着衣襟。苏幕遮看了她纤纤玉指,心生爱怜,暗自叹道:“唉,这一双手,生得多好看,本该是用来在闺房中绣花的,为什么要参杂到沙场中来?”
她见他发呆,问道:“干什么?”
苏幕遮将心一硬,冷笑道:“同生共死?是吗?”白光闪过,伴随着她的惊叫声,袍子断为两截。
她心中一呆,又听苏幕遮道:“袍子既断,再难重缝,从今而后,你我关系便如这样,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再无纠葛,你也不用来陪我守城吃苦了。”
她如在梦中。狠狠掐了自己的脸一下,痛感从脸上传来,是真的?她的泪夺眶而出。三年生死与共,岂能说割袍便能毫无瓜葛,情义两清?
霎时间,眼泪模糊了视线,隐约中,她仿佛看见了苏幕遮身影的远去,渐渐消失在墙角,没入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中。
可是,她却没听见那一个高傲的男人内心深处刀割般的疼:“阿蝶,战事吃紧,变幻无常,咱们过的都是刀尖上tian血的日子,生生死死,只在一瞬间,我是一个男人,是守城的将领,本该枕戈待旦,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我不该将儿女私情放在首位。若是姓苏的有幸不死,日后定当娶你……”
两人无言,寒风有声,过不了多久,满眼已被一片雪白笼罩,看不清那一个人了。
2襄阳久攻不下,蒙古人为防大宋增援,增派三万,阻断了大宋一切援兵,逐个击破布防在襄阳旁的守军。
南阳与襄阳中间的这一座小城,自然是蒙古人攻击首选了。
苏幕遮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每日衣不解带,夜不卸甲,在女墙旁铺了一张席子,待夜间安定之时,才和衣而睡。
从哪一夜之后,他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尽管每一天看到她之后,他都要失魂落魄好一阵子,可他强自忍住了。见面之时,两人都是相对一笑,然后快步走开,一个走在城墙上,一个远远看着他。
两人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但他却知道他的心始终在她的身边回荡,这一种悄无声息的回荡,不知道她是否体会得到?
即使如此,他心中还是很坚定。既然选择了,那就不要后悔。
在整座小城中的人都知道,他们在等,等一天,等蒙古人铁蹄纵横而来,然后多杀几个蒙古鞑子,好对得住自己轰轰烈烈的活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