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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第1页)

蔚阳书院乃是天下第一学府,林泽想进此书院的心也不比人低。只是一则他自有先生亲自教导,比别人只好不差;二则他也放心不下家中弱母幼妹,少不得便把进书院学习的念头打消了。只是林泽自以为如此,别人难不成也同他一样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不成?沈愈和林如海便是打头的那一个!

犹记得临行前,林如海郑重其事地拜托他一定要让林泽好生进学,沈愈不由地翘了翘唇角。林泽虽说是林如海的儿子,可这四年多来和林泽朝夕相处的可也不止他这当父亲的一个吧?要说沈愈年逾三十,却未成亲生子,早年性子乖僻,多少有些任情任性之处,哪里还想着要安定下来。及至二十好几,又因朝中受了挤迫,心里受闷时被三殿下委托,当下也不犹豫就往扬州去了。这一来,多少年月都耽搁了,哪有适龄女子能配的?要说沈愈心里,怕也把林泽当成了半个儿子来待,怎么会不真心为林泽打算呢。

在蔚阳书院里,林泽一面日日听课习字诵书,一面沈愈每晚又要考校他的功课,日子充实,时间自然过得格外快。只是期间,倒也不乏纾解烦闷之处,其一,即是林泽在书院里结交了两个至交好友,名叫闻希白和裴子峻的。

要说这二人的身份,比林泽也不遑多让。林泽身为巡盐御史之子,书院里也不乏巴结之人,书院虽不至于什么纨绔膏梁都收,可四五品官员之子到底良莠不齐,少不得其中便有几个格外惹人厌烦的。他本不欲与这些人分说,谁知在这些个人眼里看来,竟隐隐自得起来,行事越发地有些张狂。林泽年不过五岁,哪里好与他们强辩,少不得隐忍下来,却有旁观者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这其间,就有一人姓闻名希白的,生得俊美潇洒,初出来书院读书时,也有不长眼的贴上来纠缠不休。他喝骂无用,到底不肯玷污自家门楣,遂一忍再忍,待得那些人越发蹬鼻子上脸之时,竟一鼓作气猛然发力叫他们再不能够在书院读书了。此事闹得极大,院长沈悠为此也清了一批并非真心来读书的学生,到底让书院清静了好多。

今这闻希白一见林泽遭遇,哪有不明的,见林泽隐忍,心里不禁推己及人,一时便要出来为他说话。正要开口时,话头却被另一人拦下。闻希白看了那人一眼,不觉抿唇一笑,又对林泽眨了眨眼,示意他万事别管,只一径看戏为上。

林泽虽不明就里,却也能分辨出闻希白眼底的关怀之色,便也报以一笑走到他身侧站了。

却说那突然出声的人,身份却着实叫人侧目。蔚阳书院虽无门第高低只见,可进来上学的,大多也是书香门第或是官宦子弟,为的也是他日出人头地彼此之间为着同窗之宜也好帮扶一二。可这一人,家中五代为官,做的虽是天子近臣,可却并非走的文官一路,而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换回的功业。这裴子峻出生在这样的人家,人人都以为他日后也必和他叔伯兄弟一般,是要沙场杀敌戍守边疆的,谁知这裴家老爷也着实是个妙人,在众人侧目之时,竟把裴子峻送进了蔚阳书院,言明若考不到功名日后也不必回来了。

此举着实吓傻了不少朝中文官,只觉得裴大人脑袋被门板夹了,好好的一个武官世家偏要子孙里出个状元郎不成?对此,裴老爷不表一言,只是对裴子峻要求日严。

话说到底,当年闻希白被人纠缠,也是裴子峻仗义直言,他本是武官子弟出身,那些个身子骨弱的文官子弟自然不敢和他硬碰硬,纵是想和他争论一二,好歹看人家拳头硬的很。再有,若说要和人家比官爵,裴父可是朝中最受倚重的将军,又封了关内侯,正三品的官位妥妥地放在那里。这裴子峻虽不是长子,可也是十分受宠的二子啊。谁还能和他针锋相对呢!

林泽见那裴子峻才一站出来,之前三番四次纠缠不休的那几人立刻就白了脸,一句话也不敢分辨,心里正疑惑呢,就听闻希白在旁边低声笑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书院虽好,到底也免不了叫那些个没出息的子弟进了来,只依仗着家里的官位和品级行事,往日里小打小闹也便罢了,可真惹到了自己还是要先下手为强的好。”说着,见林泽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自己,闻希白脸上微红,把自己曾经的遭遇也一并说了,又道:“你且瞧着罢,有裴子峻在,他们自不敢胡来。”

林泽听他一番话,不由地往裴子峻那里多看了几眼。心里只觉得裴子峻到底是武官子弟,一身结实的筋骨让人看了都要倒退一两步,何况他英气勃发的一张脸,五官和白面书生的清秀不一样,反而像是刀刻出来一般,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看看裴子峻的身子骨,林泽撇了撇嘴,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不禁腹诽:都是男子,相差的也忒大了些罢!

不多时,那裴子峻就把一干腆着脸的学生给打发了,回头就见闻希白和林泽站在一处,一个俊美潇洒,一个粉雕玉琢,虽个子差了一大截,好歹这看起来仍然教人赏心悦目的很。

闻希白笑着拿起一柄扇面绣山水图样的折扇点了点掌心,唇边露出一抹笑来,“你今日帮了这小兄弟一个大忙,可得好生谢过你。”

裴子峻听他这样说,耿直的性子哪里藏得住话,只道:“我是看你要出去和那些人分说,所以才拦在头里。”见闻希白仍旧笑意不减,便皱起了眉头,“你往日里遇见这些口角,无一不是往后避开的,怎得今日却硬要凑上前去?”

闻希白只但笑不语,林泽却往前一步,只诚心谢道:“多谢裴大哥仗义相助,小弟林泽拜谢。”

听林泽报出名讳,闻希白和裴子峻不禁侧目,闻希白更是笑道:“原来你就是林泽,难怪,难怪!”他一连说了两个“难怪”,话中多少有些其他的意思。林泽看他的神色,却并无不对,便探询一句,闻希白只笑了一声,“原先还听闻院长好容易请了沈先生回来暂摄院长之职,还想着沈先生绝风流人品,必与别的先生大不一样的,又听说他还带回一个学生,大家都好奇得很,只不知是谁罢了。”又看向林泽笑了笑:“原来这新来的学生就是你呀!可巧今日见了,咱们也好去沈先生跟前请个功,若得沈先生厚爱指点一二想必极好不过的事了。”

闻希白原是开惯了玩笑的人,可裴子峻却最是心肠耿直不爱曲折,听他如此说,虽知他不过玩笑的话,却还是沉声道:“只在这里说笑一阵也就是了,难道张先生的教导还不够你学的,前日还有一课没有背出,今日又来管这闲事,等明儿个张先生考校你功课,怕又要挨打。”

林泽听了,也笑起来,只说:“原来二位都是在张先生那处学习,说来是我失礼了。”一面说着,一面已拜了一拜,“小弟不才,今日起亦要在张先生一处学习了,还望两位师兄多多照拂。”

闻希白讶异道:“你不是有沈先生教导么,何故竟往张先生那里去了?”见林泽只抿唇淡笑却不再说话,转念便想到,这无非是沈先生的安排了,也笑着揽过林泽的肩膀,笑道:“到底是缘分使然,日后咱们一处学习一处进步,也再好不过的。”看了一眼裴子峻,只说:“你别瞧着他五大三粗又冷脸严肃的样子,他心肠是顶好的,再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教人膈应。”

说罢,三人相携就往张先生那处去了,又和同窗的另几人一一拜见过,因林泽年纪最小,又是初初入学,大家彼此间到底多照顾他一些,凡打水等事便宜时总为他一并做好了。因沈愈觉着若要把林泽一径放在身边教养,于他学问虽然有益,到底少了人际间的交往仍旧不够,故让他和其他学生一般作息,渐渐地撂开手凭他们彼此间相处竟也得宜。

林泽、闻希白、裴子峻三人在张先生处一同读书习字,又住了相邻的隔间,自然感情日笃,颇有金兰之义。闻希白性情潇洒人物俊美,常说一些玩笑话调节气氛;裴子峻武官子弟心性耿直又古道热肠,虽神情严肃说到底心地最好也常以兄长身份照顾他二人。至于林泽,年纪最小,生得又是精致可爱粉雕玉琢一般,着实让两人心里疼爱,他们本已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下面纵有弟弟不过庶出,和自己也不大亲近。况嫡庶有别,性情相左,到底难以亲密相处,是以待林泽之时倒像是待亲弟弟一般。

却说林泽在书院中,有挚友相伴,又有师长教诲,学问自是做得极好,就连沈愈也时常夸赞他一两句,他却不骄不躁,只埋头看书,或和闻希白、裴子峻二人赏花游玩一番,说起书上的学问三人彼此间倒有许多话聊。沈愈见他如此,心中也着实放下心来,好歹叫林泽和其他学生别无二样才好。

又一日,林泽正在书斋里写字,就听得门口轻轻地叩门声,忙起身去看了,才见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僮恭恭敬敬地束手站在门前。林泽见他手上还拿了一封书信,便知是何事,让了他进来请他吃了一口茶,又道:“你且在这里坐坐,我回一封信就来。”

那小僮先被林泽请着吃了一口茶,又见林泽要他坐在这里,忙推让说不敢如此造次。又见林泽急忙要去回信,便道:“公子写信也需费时,小的坐在这里反要公子分心,不如小的先去忙别的事情,公子也好静心看书写信,等到了晚间,小的再来领信也无妨。”

林泽沉吟一声,甚觉有理,便也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见那小僮起身行了一礼,又道:“也不必你晚间急忙忙地过来取信,到底等明日得空时再来领信也就是了。”

那小僮连声应是,又问林泽还有无别事吩咐,林泽想了想说没有,那小僮便恭敬退下不在话下。

却说林泽拿到信时,厚实的触感已经让林泽心里了然是何人寄来的了。见小僮走后,才又坐回书桌后面,认认真真地把剩下的大字都写完,一并笔墨纸砚都归置齐整后才悠然地拆开信件。

略略通读一遍,林泽唇边的笑痕渐深,想到那人一脸肃然的神色却说出如此委屈的语句,不禁哭笑不得。展开一张信纸,林泽提笔蘸墨,手腕只悬在砚台上顿了一顿就落笔成文。写了两张之后,又看了看左手边的那一叠厚厚的信纸,不由地摇头轻笑一声,礼尚往来这四字他还是懂得的。于是及至晚上上灯时,林泽才把回信写好,又仔细地把墨迹吹干封好口,才走出门去。

闻希白远远地见林泽往这里来,起身便迎了过去,一面揽了他的肩膀一面笑道:“可算等到你来了,当真连菜都冷了才见你人。”

林泽一看桌上的饭菜果真已经不冒热气了,又想着这样大冷的天,难为他们等着自个儿,心里便大有些过意不去,只道:“烦劳你们等我这么久,是我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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