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秦根的第二次婚姻正在显枯萎显露败相,艾椿教授从自身的几年来的切身体会来说,年轻的女性同年龄落差很大的男性结合,弄不好是两败俱伤,伤的都很重很重,对于女性,伤的会更重,她们的痛苦来自外世俗的有形或无形的压力。睍莼璩晓世上的婚姻几乎没有不痛苦的,只是程度上不同而已,老少婚姻岂能例外?
婚姻中的痛苦不用讳言。
从婚姻的历史来看,婚姻的丧钟能自由的敲响,这对人类来说不完全是个悲音,生中有死,死中有生,坦然处之。
面对秦根的痛苦,艾椿几乎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人类的爱情总是同痛苦伴生的,我们老祖宗不早就规劝我们:为人莫相爱,相爱四时愁。让他痛苦吧,真正的男人,会在痛苦中得到升华!
艾椿教授之所以不去安慰秦根,那是因为老人的情殇比年轻人更深更残酷,心理伤痕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抚平的,这种伤痕只能当事人去面对如自我抚疗。《中国式离婚》的作者武断地说:老年人,心静如水。以为老人不可能有感情上的折腾。
错了!老人,机能虽已衰老,但是,其心一点没有衰老啊!认为年老的人心已老,无所求无所爱,这是对老人理解上的严重错位。一个社会中的人,尤其是政治家、作家不了解老人,方方面面的人都忽视老人,把老人看作是废弃了的煤矿,甚至是不用的粪坑。忽视老人精神和物质生活的社会,那么,这个社会同动物世界又有多少区别?
很希望热衷于写婚姻的作者们写一写老年人的感情的酸甜苦辣,文学作品在这方面几乎是空白,即使有一些写到老人的感情,大都浅薄或刻薄,稍有正面涉及的,招徕的往往是嘲弄。许多年轻或不年轻得男女,总以为老人是猪,给他们吃饱就行。
秦根临走前,要走了柳留梅的生辰。他说,我給占卜一下,看她是否宜于远行。
秦根是因经济同距离两方面原因造成感情危机。郁大夫的老少配就没有这方面的尴尬,他是医界权威,用他的话说,“医生的灰色收入局外人想不到的”,他大概是属于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但同权力在手的人相比,他的收入还是小巫见大巫。郁大夫的妻子又是同一医院的护士,不像秦根的妻子没有铁饭碗,安乐之家,厮守一起,婚姻应该是比较稳固的。
多时没有出现的像深水鱼般的紫蛾突然浮出水面,敲开了艾椿教授的后门。艾椿教授把她让进了屋里,他对突然的造访者总不习惯,“为什么不先来个电话呢?”
“怕你烦我,怕你不让我来么。”
“怎么知道我会拒绝你?”
“那我下次就记得了。”
艾教授给她倒了杯水,见她一向的湿润的红唇像缺水的海绵,面容也有些憔悴。
“你们大学医院招收护工,我想让栀子换个工作环境,女儿就去报名应试,张榜公布笔试成绩,是第二名,也去面试了,主持面试的是校医院院长,据说很满意的。说是一个月后等通知,可是一个月以后,栀子护校的一位同学被录取,栀子落选了。我去问校医院院长,他说决定权在校人事处。我就去找校人事处朱处长,他见了我,冷冷的问‘你在艾教授家搞过家政吧?’我说是的。他突然说,艾教授的夫人实际上是被迫害死的,你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一下晕了。即使我是个真正的凶手,也不该连累我女儿啊?我突然觉得他像头猪,他就是头猪,生的五大三粗。回来后我心里难受了半天,因为是我使你名誉受到影响,我真的对不起你,想见你又不敢见你。后来我才了解到,那个猪样的处长,他老婆才真正让他迫害死的,不然他老婆病死后,在一年间,换了三个老婆。”紫蛾喘了口气,“栀子那位同学之所以被录用,据说是朱处长后来一位老婆的侄女。”
“这很正常,他的这个老婆原是个外单位的人,那单位不景气,结婚以后弄进大学来了,管人事的么,当然也管自己的人事,权在手里不用心里不平衡。现在的官老爷,玩一点小权术不算什么,只要不大贪,能干事,还就是好官。”艾教授停了一下,“女儿不是已经在市医院上了班,好好的还倒腾个啥?在校医院学不到技术,只是清闲而已。”
人的一生总是不断被另外的人叙述着,叙述的更多是负面,至少在中国是这样。中国人的生活的一大部分,就是议论别人。不懂得中国人的这种生活哲学,是难以生活下去的。艾椿不想再提那桩城南旧事。
“这个猪样的处长怎么能这样说啊?这不是杀人不用刀嘛。怎么能说是你把你的妻子迫害死的?”紫蛾很有点愤愤然。
艾椿教授想起了孔老夫子所说:上等人用笔端杀人,中等人用舌头杀人,下等人用磨盘杀人。
处长属于哪等人?他还够不上上等人!
“你在发什么愣啊。”紫蛾说,“你说在大学里讲什么美学,你看我这身衣服怎样啊?是我自己设计的,可够美学?”紫蛾见艾教授情绪不好,后悔不该说那些,想调节下气氛。
艾椿教授回过神来,这才正眼瞧了一下紫蛾。
艾椿教授一时被许久不见的紫蛾的新鲜样吸引了眼球。这女人身材好,是属于那种有山有水的含蓄性的身材,稍有合身的衣服就能显出其体态美,从美学的角度看,属于自然美学,这种美是无需刻意经营的美,大凡这种女人,其生命力特别的旺盛,也很容易显示出女人的山容水意之态。艾椿是很欣赏紫蛾的自然之美的,但是紫蛾因文化含量不足,没有柳留梅的内在的高贵气质。
“我建议你去搞时装设计,搞老百姓的时装,老百姓也爱不花大钱穿的时尚一些。”艾椿说,“这比你给人家搞家政好。”
“老爷子,你哪里知道现今搞啥都要资金,”紫蛾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你时间宝贵,不天南地北了。我来找你,要你帮个忙,陪我和我的女儿去趟省城,找你的那位铁杆老友郁医生。”
“要变性吗?”艾椿揶揄道,“你不是常对自己生为女儿身不平?郁大夫现在在研究变性医术。”
“我只是觉得当个女人太难,漂亮的女人更是难,看我那俊俏的女儿现在可比我还高,心里就愁得慌。”
“哪有愁女孩漂亮的?”
“哎,这年头,怕女儿不漂亮,又怕女儿漂亮。”紫蛾叹息一声,“不能瞒你,女儿被医院的书记破了身。”
“老混蛋!”艾椿有点愤然。
“这事除了你没人知道,她爸还不知道。我去找了那老畜生,他老婆提出私了,答应赔六万。”
“六万就能洗刷他的罪孽?告他!”
“想过要告他,可我女儿还要做人,还要嫁人啊!”紫蛾无奈的说,“他提出手术费也由他负担。”
“什么手术费?’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吗?带女儿去省里修补。那畜牲准假一个月,并答应把女儿调往省里一家医院。“
艾椿教授明白了,是修补处子膜,是去补天,对中国的女性来说,处子膜就是天。也就明白紫蛾为什么想让女儿换个地方工作。
艾椿望着紫蛾有点发红的眼圈,这时,他已经找不到对她的一点怨恨。他想,如果妻子在的话,她也会同情紫蛾的遭遇吧?
“这是老天对我的报应。我现在想来看看你,又怕见嫂子,我真的对不起她。”紫蛾望了望挂在墙上女主人的遗像,又转过头,湖水样的眼望着艾椿,“你还是一个人吗?不要亏了自己!”
艾椿的眼回避了那个湖:“那好吧,我这就跟郁大夫联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