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我同郁大夫商量一下,能否请尹秘书同栀子谈一下,了解一下丫丫内心咋想的。”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是栀子,“妈,我想请艾伯伯陪我到外面办件事,你的胃病犯了,早点睡吧!”栀子用恳求的眼望着艾椿教授。
“那好,我就当护花使者吧!”艾椿笑着说,使气氛和缓些。
“今夜月色这么好啊!”艾椿教授抬头望着快圆了的月亮和亮晶晶的星星,想起柳留梅喜欢拉着她在月下散步,月下她是放松的。
栀子伸出她纤纤的右手挽着艾椿:“伯伯,脚下是青石板,怕有点滑,你走好。”
“栀子,我给你打个谜: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钉银钉。”
栀子歪头想了一下,停下来说:“伯伯,我在你手掌上写谜底。”栀子的纤嫩的手指一笔笔画者。
艾椿先是一愣,接着哈哈的笑了起来:“好聪明的丫头!这谜语,是我童年时姥姥给猜的,姥姥家在江南的小镇上,那里的小街小巷铺的都是一块块青的和白的石板,经年累月早把石板磨成镜子似的,每当晴天的夜晚,星星映在石板上,就像钉上了一根根银钉。”然后仰天叹息一声,“我这谜,至今只有两个人快速解开的,一个是你。”
“另一个呢?”栀子问。
“另一个是一颗星,她是一个年轻的中学女教师,教坛的一颗新星。我姥姥说,凡是能很快猜出这个谜的,会有好运。”
其实,艾椿当年的姥姥是这样说的,能很快猜出谜的,男孩能娶上好媳妇,女孩能嫁个好婆家。这是姥姥对聪明孩子的祝愿而已,柳留梅肯定不会有传统意义上的好婆家了,栀子呢?让混进执政党里的那位痞子书记糟蹋以后,婚姻前景未卜,至今许许多多的女孩,命运太坎坷,他生未卜此生休!
“伯伯,我们到小区花园那边坐会吧,那里还安静。今晚我在屋里呆得闷,就想出来散散心。”
“好的,往后,心事不顺,就四处走走,一定别一个人在房里干闷。”
栀子给石条凳上铺上自己的手绢,让艾椿坐上。栀子把头微微的靠在艾椿肩上。
“伯伯,也许人的成长都要交昂贵的学费吧,在我的意识里,当书记的么,一定是值得信赖的,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们单位的那个头目是个畜牲,我曾想过,我这辈子毁在他手里了,产生过轻生的念头,首先想到,我死了最苦的是我的妈,还有我可怜的父亲。有时候吧,觉得人是为别人活着。
“这两天我想的很多,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像郁大夫、像您伯伯、像尹秘书,尹秘书告诉我,如果社会上没有那么多的好人,她怕是早不在人世了。我真是没白来省城一趟。我这阵子快憋死了,出来一趟好透气啊!人有时候是要换换地方的。”
“你说的对,青年人尤其不能闭目塞听。”艾椿教授高兴的听着栀子的话。
“伯伯,我决定不做那手术,我不想自欺欺人,世上有些受过损伤的东西是不能修补的。如果我今生还要结婚,我更不能欺骗爱我的丈夫,欺骗自己最其亲爱的人,那样良心反倒会更痛苦!”
艾椿的心突然颤抖而有痛感。他自己不是有过要给女弟子修补好处子膜,再给她介绍对象的想法吗?卑鄙恶劣的想法!而理由却很冠冕堂皇,要为女弟子的明天着想,其实是为自己着想,这世上许多圈冠冕堂皇的东西,骨子里怕都是黑的。
“伯伯,本来我要控告那畜牲书记,我只能忍着,我最终还是接受这畜牲赔赏的六万,因为父亲的病越来越重,家里没有钱给父亲治病。我没有办法。”
栀子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擦拭着眼角。艾椿教授不知道怎样来安慰她,唯有认真地倾听。
“我拒绝手术的决定是经我反复的考虑后定下的,是不能更改的!请伯伯帮我做我母亲的工作。”栀子说这些的时候,艾椿感到她的肩膀在微微的颤动。但栀子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说这番话的,语调平静。但这平静的后面有许多值得你敬佩的东西,这个家庭贫寒的少女一点也不浅薄。女子的高贵,似乎更多的是先天的,在娘胎里就已得天地之灵气,要不许多生于富贵受过高等教育的所谓超级女性再卖乖就是入不了上流呢?
艾椿教授说:“好的,一定说服你母亲,尊重你的意见。”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讲?”栀子欲言又止。
“你说吧!”艾椿教授用鼓励的语气说。
“伯伯你同俺妈的事。”栀子一下紧握住了艾椿的手,他感到仿佛是自己的女儿小时候牵他的手似的,艾椿感觉到栀子的手冰凉。“栀子,我们回去吧,别感冒了。”
回到屋里,紫蛾同郁大夫的房间都没了灯,艾椿轻轻的开了自己的房门,赶紧给栀子冲了一杯姜茶,又给自己的茶缸里对上热水。
栀子喝完姜茶后,不一会脸上泛起了红色,她说:“有时候,一杯茶一句话一个远方的电话,就能给你温暖。”
“重要的,还是学会自己温暖自己,遇事一定要想得开。”艾椿给栀子一颗巧克力,自己也不剥一颗巧克力,他喜欢巧克力。
“报上说,巧克力对身体有副作用。”栀子说。
“你尽管检自己爱吃的吃。当然科学上确有定论是有害的食品要少吃,比如腌制的烧烤的东西要少吃,别的不用忌这忌那的。报上的东西有多少靠得住的?”
栀子望着艾椿的茶缸,是直通通的有些粗笨的瓷器:“伯伯,你这茶缸造型有些笨拙。”艾椿正是喜欢这杯子的笨拙。栀子当然不了解艾椿的杯子的来源,那是他去江南陶城向秀秀求爱的时候,秀送给他这个杯子,艾椿觉得这杯子虽苯拙到极点,但又朴实到极点,艾椿接受这杯子的时候有些伤感的对秀秀说,“我就是喜欢时髦人不喜欢的!”秀秀说,“其实你的审美眼光很毒,我老头在世时也很爱这个杯子的。一般朋友我是不会让带走的。”从那以后,艾椿就同这杯子形影不离,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伯伯,我在护校毕业之前,同学互相赠送纪念品,来自景德镇的一位男同学送我一对白色的茶杯,我一定送给您。”
“谢谢,我领情了,留着你用最好。凡是一对的东西不要让他们分开。”艾椿教授说。这一对白色的茶杯兴许是男同学的一种爱意,白色象征纯洁的爱情。
栀子说:“艾伯伯,你应该记得,妈妈在你家带孩子的时候,有回我病的很重,从护校回家养病,你听说后,给了我妈伍佰元,还有一根人参,你说是一位东北来的学生送你的。我们没有动这人参,一直保存到现在。那时我就想过要送你点什么,既然你说一对的东西莫分开,那这对白瓷杯都给你。”
艾椿教授没有说要还是不要,他望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发了一会呆。
“伯伯,俺妈这小半辈子似乎没有爱过男人,妈对俺爸好,那也只是妈心善,说不上爱我爸。妈也似乎从来不夸男人,很难得的是她不止一次地说到您的好。即使妈同您老伴闹翻天的时候,妈也没有说过您半个不好,有次妈喝醉的时候,痛哭流涕说她要嫁给你,我知道妈到目前为止,没有很爱过一个男人。这次我见到您后,方才知道妈为什么倾情于您。我妈的身世、名声是配不上您,但这不能责怪她,我了解我妈,她并不是乱来的烂女人,我不是因为是我妈才夸她好,也不是说服您娶我妈,我是希望伯伯您能不计前嫌的关心我可怜的母亲。也许当您真正老了的时候,您会需要她,妈做事麻利,烹调、护理人都挺在行的。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也是个很顽强的女人,她是一根出土的青藤,歪歪扭扭的很韧劲的生长。”
“你妈不是个坏女人。”艾椿教授感慨地说,语气中有些伤感有些感动也有些无奈。快七十岁的人了,生理上开始全面的老化了,的确需要一个人照应,可是现在艾椿却必须方方面面照应一个年轻的女孩,为她操心为她盘点为她高兴为她生气。人生是一把二胡,要有两根弦,艾椿的老伴一走就断了一根弦,后来暗暗的补上了一根青涩的弦,但是无法公开的演奏,更谈不上拉出响彻四方的动听的二黄原板、西皮慢板、反二黄等过门。
地下的两人世界因为狭窄失之于单调。但是,如果换上紫蛾这根弦,能是一把好二胡吗?能拉出和谐的琴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