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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知交仗义虎驱阴气 老友零落送终诗人(第3页)

遗嘱上面写了三条:一是不张贴死亡告示;二是走时不换新衣;三是不开追悼会,指定八个老友送行。韩翰和艾椿都添列八分之一。可是实际到场的只有十一条腿,其中一人去上海医院割瘤子,一人已经完全痴呆。还有到场的一人因文革中两派武斗,右下肢中了两颗子弹,治疗不及时,右下肢被截去。

在要不要执行老天生前的遗嘱上有过争执,老天的父母早下世了,老家农村只有一个胞弟,听韩翰说,老天的工资的大部分资助这个胞弟,这也是他打光棍的主要原因。胞弟也赶来了,对是否公开开追悼会,胞弟说尊重他哥的遗嘱。主要是单位的领导,觉得不开追悼会对不起死者。韩翰坚持按老天的遗嘱办理,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艾椿教授觉得遗容没整好,可能心脏病突发很痛苦,面部显得惨白不安详。艾椿问殡仪馆的一位有点跛脚的工作人员,搞容妆的杨兵在吗?工作人员回答杨兵已经离开这里,去省城上班了。

“请问是哪位师傅化妆的?”艾椿教授问。

“是我馆新来的专业师容妆的。人家是殡葬大学毕业的。”

“能不能再补妆?”艾教授的声音大了点。

这时,走来一位娉娉婷婷的二十多岁的女孩,她先看了下艾教授,她示意跛脚的工作人员拿来工具盒,她用浅蓝色的菱形粉扑在一个盒内蘸了些粉,轻扑在老天的脸上,又取出一把小刷子,在逝者的两腮和额上柔柔的刷了几下,这下惨白不安详不见了,有了点生命的血色。

“请问,您用的是151号粉底吧?”艾椿因为仔细的拜读了杨兵的研究性著作《论殡仪工作人员的修养》,知道一点皮毛,给逝者容妆,小孩一般用130号,显出白嫩的效果。中老年用151号粉,深色。

“是的,因为您的这位亲人脸过于色沉,我们先试着用140号粉,再看看效果,我们觉得还是可以,但我们按亲人的意见办。”她的声音好像是中央新闻女播音员杜宪的声音,杜宪不为年青一代所熟知,她形象好,音质美。一看女容妆师的脸型也酷似杜宪。

杜宪,在七十年代是被重复了许多次的名字,她的甜美的声音穿透了东南西北。

“也还要从您的专业角度考虑。我的一点有关零星常识是从您馆的杨兵那里知道的。”

“您同杨兵老师很熟吗?”

“我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知道了,您是杨兵老师的老师,是艾教授吧?”

因为现场气氛不宜攀谈,艾教授同年轻的女专业师“杜宪”互为致意分手,之前她要了艾椿的手机号。

寥寥可数的几位老友围着逝者的追悼会上,韩翰至悼词,高度评价了老天的人品和他的诗歌创作,艾椿朗诵了老天的一首诗:

一切的一

一的一切

都要回归到一

我问天我问地

一在哪里?

哪里是一?

艾椿挺喜欢老天的这短诗,人死了。*和灵魂都九九归一,可这个一,又太虚无。

艾椿想起老天不久前在另类婚礼上的即席朗诵自作诗《你的天和地》,不想竟成绝响,唏嘘不已。斯人已去,斯人将远。老天是个书生,问爱山下一书生,谁知刚刚问爱得爱,刚到山坡上人就走了呢,人生有太多的遗憾!

离开悼念厅时,一个小老头样的人走到艾椿教授跟前,毕恭毕敬的微微一鞠躬:“艾老师,您好!”

艾椿知道他是老天的胞弟,正要说安慰的话,对方又接着说:“老师,我是汪苏!”

艾椿立马愣了一下,但很快老化的记忆神经还是复苏了:“小汪啊,没想到你就是我老友的亲弟,竟在这个时候见面。”艾椿教授上前拥住了汪苏的肩膀,汪苏本来就红红的眼睛吧嗒吧嗒的掉下了眼泪。

汪苏原是艾椿教授的学生,大学时因为爱好书法,同教书法的艾椿接触的机会就多了些,他悟性极好,这是搞书法的先天优势,毕业时已写得一手好楷书。就在等待分配的时候,他给校外的一位小女孩辅导书法,不知怎么回事,被女孩的父亲告发,说汪苏猥亵他女儿。事情闹大了,差点公安机关介入,后来学校给与开除的处分,送汪苏回原籍的差事竟落到了青年教师艾椿的身上。

那时还是中文系党总支组织委员的南楠说:“考虑到汪苏同你处得不错,你就把汪苏安全送到家,路上多做些思想工作。毕业证的囊子按上面要求,你要裁下带回上交。”

那时交通不发达,在路上留宿两晚上,有一晚上汪苏对艾椿说:“老师,我真的没有糟蹋女孩,我只是从背后拿着她的手指导运笔。”艾椿相信汪苏的辩白,但是他没有能力为汪苏辩诬。

学生课堂上写毛笔字,艾椿也习惯有时从背后执住学生的笔指导,无论男女生。私下里这样辅导,怎么就不行?这公私两个空间就是很不一样呢。到了公社后,艾椿向公社书记作了汇报,书记很为惋惜,当着书记的面艾椿把汪苏的毕业证书的囊子扯了下来,汪苏哭了。汪苏离开后,艾椿要求公社开出证明,证明汪苏的毕业证囊子已撕掉。

艾椿离开公社时,汪苏十里长亭相送,上汽车前,艾椿把一个信封默默交给汪苏,里面是撕下的大学毕业证的一张囊子。正是这张囊子使得汪苏能在文化大革命以后跻身于山区的民办教师行列。也正是没有向学校上交撕下的汪苏的毕业证囊子,影响了艾椿的入党。尽管艾椿说囊子和钱包让小偷给窃走,并交上了撕毁攮子的证明,也被组织上认为纪律性差。据传,如果不是南楠保护。青年教师艾椿可能还要受到处分。

“我哥一向念你的好,我几次要来看你,哥总说不忙,要我办个人书展时再请你去指导,没想到哥走这么突然。”

艾椿这就找到了老天为何对自己特别的看重和信任的原因。曾是老共青团书记的古胡书记从高位下来时,老天带了一瓶酒找到艾椿:“老艾,这总书记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让他干?至少程序上要合法啊!”老天真正把艾椿当知己看待。

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艾椿问到,巫红怎么不来送老天呢?韩翰说巫红正在医院里,正要去医院看巫红。原来老天是在巫红的家里出事的,老天昏迷后,巫红突受刺激又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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