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再一次简单地处理了克劳德的伤口以后,我们走出了斗技场,那两个老头正在门口等着我们。
“假三角二”说:“小伙子不错,没有必要感到羞愧,在我们这个星球,高尚博爱,并不一定受到人人的追捧;无耻下流,也没有多少人去痛恨,回到酒店吃饱睡好,明日再战。”
后来我才晓得了,“假三角二”叫冲壳子(喜欢神吹的意思),和我的同事一样,都喜欢冒皮皮。不过我发现他长得太像我的同事三角二,脸像,个子像,说话的声音都像,难道三角二有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在这个星球?
为了读者们了解三角二这个人,下面我摆摆他的龙门阵——
“三角二”是一个很喜剧的人,个子不高,同我差不多,一米五五左右,比我大两岁。
那是70年代的事了。
首先讲讲“三角二”的来历。那时候他刚刚才工作不久,从我们特殊钢厂回到他的家,有二十多里路。赶公交车一角六,星期天休息他走路回家,就节约了一角六,星期一他又走路来上班,又节约了一角六,这样加起来就节约了三角二。而且是长期坚持,而且总是爱卖弄他的节约精神,同志们实在看不惯这个财迷,就给他取了个外号:“三角二”。
“三角二”是超龄生,在那个年代,连小学都没有读完整,肯定没有多少文化(66,67,68这三届的小学毕业生,年龄偏大的称为超龄生,这些人不能读中学),但这丝毫不能阻挡他才华横溢,知识渊博的表演,左胸前的衣服包包里,总是插着两支钢笔,不明白真相的人,真的以为他是大学毕业生。
大学生好稀罕咯,是男女老少崇拜的偶像。
“三角二”只要一有空,就往特钢技术图书馆跑,我们车间本来就没有多少事情,他就经常整天泡在那里。图书馆下班了,“三角二”肯定要借一本又大又厚的技术图书夹在腰杆上回家。
管理图书馆的那个阿姨是我的熟人,她对我说,你们车间的那一个好像脑壳有问题,装模作样地在那里看书,眼神却是东张西望,任何类型的技术书籍都在看,他不可能样样都懂,肯定是在假打。
在任何场所,他总是端着工程师的架子,还真的迷惑了很多人,我们工段的工长换了,来了一位不懂技术的,立刻把他提拔成工长助理。
“三角二”不懂技术,连游标卡都不会用,叫他把质量关,结果根本分辨不出零件的好与坏,久而久之,就成了搬运工,好的坏的全收拢在库房里,他说全都是精品。
“三角二”最喜欢冒皮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无所不晓。什么重大的工程,全靠他点拨几句,才顺利地完成;天灾人祸,他早就预见到了,只是不想讲出来。
听他吹牛,绝对不能听久了,你会觉得越来越离谱,不是正常人在说话。了解他的人,一走了之,不了解他的人,同他搬道理,别人看见,还以为你俩脑壳都有问题。
机修工段不懂技术确实不行,没过几天不懂技术的工长下台了,来了一个懂技术的工长,字都认不了几个的“三角二”立刻被凉在了一边。
“三角二”着急了,有一天他拿来了一大把图纸,兴奋地拿给新工长,说是他自己设计的异型剪刀机。工长看了一眼,顺手放在了一边,不置可否。旁边人看了那些图纸,喜了,明明是从技术书上撕下来的。
过后不久,“三角二”被调到油漆组刷油漆。
“三角二”说他精通淬火工艺,有一天他自告奋勇地帮人家淬火。工具烧红了,丢进了菜油桶里,只听得“轰”地一声,一桶油燃了起来,他急忙用铁撮箕盖住,火息了,浓浓的油烟往外冒。过了一会儿,他掀开铁撮箕朝油桶里看,又是“轰”地一声,一团火扑向他的脸。还好还好,他闪得快,只是脸被烧成了猴子的红屁股。
没过几天脸脱皮了,长得嫩白嫩白的,同事们嘲笑他:“三角二,你发明的火烧美容法硬是安逸,再整几回,整成洋人。”
后来我们车间被撤销了,我去了总务处,他去了新兴开发公司。公司的领导欺负他,不给他发工资,要他自己去找钱。
“三角二”吹牛可以,真正出去闯荡真的有点困难,走投无路的他只好提出辞职,拿着一万多元回家了。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那天我爬歌乐山,碰见了熟人,他说“三角二”现在过得很惨,女儿好不容易养到了二十多岁因病死了,原指望依靠女儿养老,现在他过得好凄惨。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三角二”真的充满神奇,去年的一天,我在小龙坎地铁广场见到了他,完全是焕然一新!这么多年不见了,他变成了一个帅老头!衣服穿得干净得体,皮鞋擦得贼亮,精神饱满,说话响亮,左右肩头各挂一部高档相机,哪里有落难的影子?
我和他亲切握手后,谈起了这些年来的人和事。多说一会儿,他马上就露出了原形。越吹越神,越吹越离谱,他说现在很忙,是地下记者,专门揭露社会中的坏事,丑事,发给报社,因此得了很多大奖。今天有人又提供了一个重大线索,他在等人,人来了马上去采访。
他越说越离谱,声音又特别大,深怕广场上的人不知道他是地下英雄。我得闪了,再和他吹一会儿,别人以为我的脑壳也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