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迎头碰了个硬钉子,她正想继续同颜思昭讲道理,却没想到这次对方的逐客令真的下得如此果决……一睁开眼,叶鸢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抚仙郡中。
在进入冥想境之前,他们正坐在抚仙郡内的一个茶摊上,此刻被赶出重陵塔的叶鸢揉了揉眼睛,花了些时间来适应重新降临在身边的亮光和喧闹,苍舒隐则好整以暇地坐在她身边,优雅地拂过宽袖,缓缓往茶碗中注入茶水。
其实叶鸢并未离开太久,自她潜入冥想境中,再到她醒来,不过是煮沸一壶茶的时间。
尽管这也并不妨碍苍舒隐对其间发生之事抓心挠肺地感到好奇,但他独自煮了这壶茶,也兀自思索了许多应对之策。苍舒隐想到,小师妹已答应了他这次之后再也不去见塔中那人,这结果还算是差强人意。既然如此,那他不妨也退让一步,免得让小师妹觉得他多疑善妒——于是,此时苍舒隐打定主意要掩藏起本性,便刻意不说不问,宽宏地等着小师妹先开口。
叶鸢捧起面前的茶碗,小心地抿了一口,轻微的涩味在舌尖蔓延开,人也更清醒了三分。
然后,她终于开了口。
“他不愿意告诉我。”叶鸢说,“说不到几句话,我就被人家赶出来了。”
苍舒握着茶壶的手顿时用力,壶柄上倏尔多出了几道不显眼的裂纹。
刚才想好的什么宽宏、什么豁达,通通被苍舒隐忘了个精光,他心中忖度着:还是找个机会去重陵塔,把塔中那个不识好歹的货色杀了出气罢。
“是我思虑不周了,他镇守北辰,而我是洲外来客,他对我有所防备也是正常的。”叶鸢不知道小师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血淋淋的念头,反而回护了颜思昭几句,“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我们就想想别的办法吧。”
说到这里,叶鸢露出遗憾的神色:“我的眼睛用来寻人寻物本来是很方便的,只是抚仙郡还是太大了些,我无法负担这样大的灵气消耗……小师兄,要是我能多派上一些用场就好了。”
苍舒隐向来认为自家小师妹天下第一好,实在听不得这种话,就算是小师妹自己说也不行。他刚要与叶鸢争辩,叶鸢就已经跳跃到了下一个话题上:“我们先来找商队。”
叶鸢回头望了一眼城门,对苍舒说道:“我不知道抚仙郡有几处城门,但既然葛道友在城外见到商队入抚仙郡,随后又见到了我们,想必商队和我们走的是同一座城门。”
她又打量起两人入城后经过的路线,发现这一路都很热闹,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她接着向前方看去,只见再往前几步就到了岔路口,道路在那里分开,分别通向两处,而在更远的地方,叶鸢望见了一座高台。
叶鸢左右看了看,恰好身边来了位茶店伙计。那伙计把麻巾往肩上一甩,动作利落地收拾起茶桌,叶鸢向他搭话道:“店家,有点心吃么?”
伙计转过脸来回话,手上的动作仍然熟稔不停:“自然是有的!想要芝□□还是酥蜜糕?”
“那就给我来一碟酥蜜糕吧。”叶鸢随口选了一种后,又问道,“哎,店家,我看见前面有座高台,那莫非是抚仙郡的烽火塔么?”
“如今有神子坐镇重陵,北辰哪里用得着什么烽火塔。”那伙计笑道,“那是我们抚仙郡城主涵容真人建的射星台——颜氏仙家么,在别的城里,就是有城主建起仙宫来都不稀奇——那座射星台,据说被城主用以望月怀思,不过偶尔借射星台宴请宾客的情形也是有的。”
话到此处,伙计忽然想起了什么,再说道:“是了!昨日有一支商队进了城,射星台一夜灯火通明,看来涵容真人正是在射星台接待了他们!”
叶鸢与苍舒交换了一个目光,接着发问的人是苍舒:“你说有商队入城,抚仙郡竟有能容纳一支商队的客舍么?”
“如果是二十年前、抚仙郡尚且破败荒凉时,莫说客舍了,不仅没有一个外人会到城里来,连城里的人都要往外逃。”伙计说,“那时上代神子刚刚殒灭,本代神子还未进塔,在这危困交加之际,偏偏又有魔物闯入城中,但也多亏了这魔物……”
那伙计忽然住了嘴,四处张望起来。
叶鸢忍不住追问道:“此话怎讲?我听闻涵容真人之子正是因为这魔物……”
“嘘、嘘,千万小声些。”茶店伙计紧张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确认四下并没有人在关注这里的对话,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受涵容真人庇护才有今日,说这样的话实在是狼心狗肺了,所以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对你们讲的……两位颜氏公子力战魔物,与魔物同归于尽,而转机反而就出现在魔物身上,那魔物的尸首……”
茶店伙计神神秘秘地说:“——竟化作了一条新的灵脉。”
叶鸢听得一愣:“魔物生于魔气之中,怎么能化作灵脉呢?”
“这就不是我等凡人能知道的了。”那伙计摆摆手,“兴许一开始就搞错了呢,那或许并不是魔物,而是龙或者凤凰麒麟这类灵兽……不过这些都只是城中传言罢了,我们所知的,只是自那以后,抚仙郡的境况就一日好过一日,来往城中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建起了好些客舍……到如今,莫说一支商队,就是要容纳两三支商队,恐怕也不难。”
茶店伙计到这里也已尽了谈兴,他告了声罪,就回到堂内去了。
叶鸢听了一耳朵荒诞异闻,正在消化信息,她下意识看向苍舒,却见他若有所思,不禁问他:“小师兄,你见识广,你说魔物有可能化作灵脉吗?”
“绝无可能。”苍舒十分干脆地告诉她,“但这传言本身就十分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