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两瞧,晏玉质的目光便与宗政谨不敢置信的眼神对上。他便怔住,难以言说的奇异感觉忽然爬上他心头。眼前这位老人,给他莫名的熟悉之感,对方的目光更是令他有些不安。
宗政谨一眼就认出,这陌生少年正是那日他在街上惊鸿一瞥的酷似少时宗政修的少年郎。除了那双大丹凤眼,脸庞轮廓、鼻骨微隆的高挺鼻梁与宗政修简直一模一样。
但那双大丹凤眼……宗政谨艰难地将眼睛移开,以为这又是一名萧氏子弟。及至他听对方给大长公主和裴驸马行礼时,自称安国公世子晏玉质,他才又惊讶地再度看过去。
不过,激荡的心情已有所平复。毕竟这世上,长相酷似却毫无血缘的人,不少。宗政谨近六十年人生当中,类似的事情遇到过不止一次两次。他缓缓起身,给晏玉质躬身行礼:“宗政谨见过世子。”
晏玉质急忙避开,不说心头奇异感觉,这么大年岁的老人家给他行礼,他是万万不敢受的。他急忙道:“宗政大人不必多礼,本世子叫三姑娘一声姐姐,不敢受您的礼。”
啧,同样是世家贵胄,晏世子就比萧十六讨人喜欢多了。宗政谨和颜悦色道:“世子如此谦逊知礼,安国公教子有方啊!”
在这位看上去就方正严肃的老人面前,晏玉质莫名有些拘谨,安安份份地站着,还给宗政谨还了一礼道:“多谢宗政大人夸奖,父帅对您也是久仰大名的。”
久仰个鬼!裴君绍在心里唾弃,没想到这位玉质表弟还真会说好话。等等,他该不会真的看上阿恪了吧?别人等不起。他可等得起,他才十岁!
五年以后,他十五岁,正好行冠礼,可以娶亲!虽说阿恪比他年长三岁,但民间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有些高门大户还特意给子弟迎娶年长三岁的姑娘呢。
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裴君绍一个。萧鹏举也用看狼的目光死死盯着晏玉质。他心里冷笑不止,就凭恪妹妹日后可能会有的前程,区区天幸国的区区国公世子。如何配得上她!
想到这里,萧鹏举向大长公主行了一礼,肃容道:“大长公主殿下,请容鹏举说一句。您想让恪妹妹叫您一声祖母。只得到亲家爷爷的首肯恐怕是不行的,我家老太君会很不高兴。”
“荒谬!”宗政谨拍案而起。铁青着脸道:“恪儿姓宗政,可不姓萧!她的事儿,不劳萧老太君费心!”
萧鹏举便看向宗政谨,露齿而笑道:“亲家爷爷。如果恪妹妹有可能得到秦国公主的封号,您也这般想吗?”
“什么?!”大长公主和裴驸马异口同声。晏玉质也大感惊奇,瞪圆了双眼。裴君绍显然早知此事。只微微一笑。
宗政谨呼吸一窒,刚想说什么。萧鹏举向他躬身行了一礼,恳切道:“亲家爷爷,请您听我把话说完。这件事对恪妹妹,意义非凡。她若能有秦国公主的封号,不说别的,肯定有益于她日后的婚姻之事。您难道真的想让她十八岁之后坐产招夫上门?”
这才多久,事情就传到云杭萧府去了?不对!从时间来算,萧老太君绝非听说恪丫头不宜太早成亲才遣萧十六到鱼川府的。
宗政谨冷笑道:“那就听你说说,看你是否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大长公主与裴驸马早知宗政恪俨然宗政谨的逆鳞,触之便易生怒。结干亲本来是一桩极好的事儿,没想到会出现如此意外的转折,两位也颇有些无奈,直觉恐怕心愿又会难偿。
裴驸马便好言劝道:“贤弟切莫动怒,听听再说别的。恪丫头在我心里与亲孙女无异,你放心,咱们都护着她的。”
闻听此言,萧鹏举摇头叹气,却依然笑吟吟道:“驸马爷爷还怕咱们会害了恪妹妹?您可知,我姑母是老太君最心爱的晚辈。这些年,老太君就没有一天不思念姑母的。若非顾及亲家爷爷的心情,老太君只怕早就把恪妹妹接到府里亲自教养了!”
大长公主便叹道:“别的不提,秦国公主殿下确实真疼恪姐儿的母亲,一心一意为她打算。”否则,那年秦国公主何至于接连拒绝了皇家的联姻请求,宁愿独撑那时风雨飘摇的云杭萧氏?
对此,宗政谨也是心知肚明的。不说别的,就说萧大太太的嫁妆,除了公中与她父母准备的,萧老太君私底下还格外贴补了许多。原先任老太太掌管的萧大太太的嫁妆,根本就没有萧老太君私下给予的那些东西,都在他手里好生收着。
想到嫁妆的事儿,宗政谨不免有些心虚,便沉默不言。萧鹏举看他一眼,说道:“亲家爷爷,鹏举此来,一则为大长公主贺寿,但最重要的是要把恪妹妹接到云杭府去。您别急着拒绝,我只问您一句话,我姑母的嫁妆被人挪用,这是怎么回事?”
宗政谨老脸发烫,闷声道:“此事是老夫的不是,老夫管家不严,愧对萧家。”
萧鹏举摇摇头道:“您没有对不起萧家,您对不起的人是我姑母和恪妹妹。所以亲家爷爷,请您仔细思考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儿。如果您真的心疼恪妹妹,就不要拒绝老太君的好意。”
短处被人家拿在手里,宗政谨不免难堪又惭愧,只能说:“你说罢,老夫会好好考虑。”
萧鹏举忽然看向晏玉质,笑眯眯地道:“不好意思,世子爷,能否请您避一避?”
晏玉质肺都气炸了,可确实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也不好拿裴家祖孙几个说事儿,只好气呼呼地走了。宗政谨只觉他生气的样子与宗政修少年时更像,心头一阵恍惚,可又立刻提起精神应对萧鹏举接下来的话。
萧鹏举肃容道:“不瞒亲家爷爷,我家老太君年前便感染风寒,一直缠绵病榻至今。大昭特使前来宣旨,老太君都是卧床接旨的。”他眼眶泛红,声音微哽道,“她老人家明年就要办大寿了,却总是说恐怕等不到那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