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四十身体逐渐衰弱,近六十岁的张婶每天忙着队里的活家里的活,总感到身体远不如先前了,有时农活重了点总感腰酸背痛歇不过来,可是没办法,还得咬牙坚持着干,不能光指望儿子教书每月补助的那天钱过日子。她想有个儿媳妇,儿子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娶个媳妇照顾他,照顾我,操持这个家生儿育女了,可是家庭条件在这明摆着,手里没钱连个瓦房也盖不上,依旧住在三间漏雨的草房里,也没人给介绍个儿媳妇,张婶嘴里不说,心里却没少为儿子着想,“明明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生个孙子、孙女我带带,我死后也能闭眼了!上次来家里借书的女孩子,我怎么看对儿子都有点想跟儿子过日子的感觉,可儿子却说我是想儿媳妇想疯了。难道是我真的看错了!唉!打光棍的也不止他一个,别在他面前提起使孩子心里难过了。”张婶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控制不住为儿子操着的那颗心,对儿子说:“你说给你同学借的那本书送去了吗?”
“什么书?我没有那本书,到哪给她借去?我天天都忙死了。”经母亲一提,秦明才想起来自己把答应张小妹借《红楼梦》的事给忘了,就说,“我哪天见了对她说没借着。”
“哪能那么不诚信呢!你不是答应给人家借的吗?”张婶说着儿子,意思是让儿子去见见他那个同学,看看能不能说到一块去,能说到一块去,两人好了,她想使儿媳妇的想法不就达到了吗。
秦明知道娘的用意,也不想直截了当地拒绝让她说自己不诚信,就随口说:“我最近两天就给她送去,不失信了吧!”
“行。你整天忙得很,虽说晚送了,她也不会怪你的。”张婶说着忙给儿子做饭去了。
且说王嫂,这成人之美的美差使,别说丈夫还催着叫她赶快跟秦明说,就是丈夫不催,她也要把这件事尽早尽快地和秦明说,和张婶说,让他们高兴,去掉额头上的那块愁云,去掉心里的那块病。
“张婶,秦明回来了吗?”王嫂风风火火地老远就大声喊着向秦明家走过来。
张婶听到忠良媳妇这么大的声音喊着,不知道有什么事,忙把锅底下的火往里推了推,快步走出来答应着说:“回来了!在那屋里看书呢,有什么事我叫他。”
“好事!喜事!”王嫂走到秦明看书的屋里,秦明忙让座,张婶又回到锅屋做饭去了。
王嫂明明看见张婶从锅屋出来了,转眼之间又不见人,忙喊:“张婶!你也来。”
“马上就到。”张婶一边抓柴禾往锅底下填,一边答应着。
“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是了,我娘正做饭呢!”秦明对王嫂说。
“做饭也没有这事重要!跟你说,你有话都不跟人家说,跟你说有个屁用!狗屁都不懂!”王嫂没好气地对秦明说。
“来啦!来啦!”张婶听到忠良媳妇在对儿子发火,不知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把盆里和好的面三拉两拽贴在锅里又填了把柴,手也没洗来到堂屋说:“出什么事了?”
“就是出事了才来找你们娘俩的,你知道你儿子做什么错事了吗?让他自己说!”王嫂一本正经,把张婶吓得面色发白。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别装神弄鬼地吓唬人,好嫂子!”秦明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没做错什么事。”
“这还差不多,既然知道我是你好嫂子了,我就好人做到底,为你办件好事。”王嫂转过脸来对张婶说,“老婶子,我想给弟弟说个媳妇你说是不是喜事,好事?”
“你刚才一惊一乍的我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多少年没经过什么事,咋一听怪害怕的,原来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张婶说:“你能为你弟弟着想,婶子感谢你,只是俺这条件得照实跟人说清楚,别哄人,别瞒人。”
“这个你放心,咱一就是一不是二,二就是二不是一,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人家不嫌你家穷,愿意刷你家的碗,我还能在中间说什么呢?”王嫂对张婶说:“只是人有点生明明的气,人一个大姑娘找着和他说话,他竟能不理人家!弄得人白芋不是白芋,萝卜不是萝卜的,收不了场,下不来台,所以说刚才我批评他狗屁都不懂呢。”
“谁不是个脸面!人既然能跟你说话,你就应该和人说话,这才叫礼尚往来!说个话怎么的?是小了你拉?还是矮了你啦?不知礼!”张婶数落着儿子。
“娘!你别听风就是雨,听王嫂瞎编,我不理谁了,让她给我拿出证据来!瞎编谁不会编?我要编比她编的还圆满呢!”秦明说。
“长本事了,兄弟!你快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是不是?我今天就当场拿出事实让你点头承认!嘴硬!能硬到哪里去?怎不能比茅厕的石头还硬!”王嫂说。
“说吧,我听着,是什么样的根据!”秦明想想,“没有谁和我说话我没理人的?”
“你听好!二芹是不是初中的同学?”王嫂问。
“是。”秦明回答着,忽然想起在初三快毕业的时候是有一个叫二芹的找自己说过话,当着很多同学的面没理她是事实。还没等他解释,王嫂话又出口了。
“有没有找你说过话?就是你不理睬人家的那一次。”王嫂胸有成竹地步步紧逼,因为什么话她表妹全跟她说了。
“是事实。”秦明承认了。
“那不就行了吗?一口一个‘是’,一口一个‘事实’!还狡辩啥,嘴硬啥?认个错不就完了吗?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王嫂说。
“你们说着,我看看锅里的馍熟没熟。”张婶走了出去。
“王嫂,她当时是当着好几个同学的面说的,叫我放假到她家玩去,我都羞红了脸,哪还有话说去?不是现在,那是当时,一个男同学答应一个女同学说,‘行!我有时间一定到你家玩去!哪怕抽时间也到你家玩玩’吗?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秦明终于有了解释的机会。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同学就不能到女同学家玩玩了?犯什么法吗?封建思想!”王嫂说。
“犯什么法!当时同学之间不谈情说爱的,违反就是犯法!俺上学不容易,不想上那个当!”秦明进一步解释说。
“上当!人家还上你的贼船呢!你知道人家一直在等你吗?臭小子!”王嫂开起了机关枪。
“不知道。”秦明平和地说。
“你是不知道,可是人家剃头的挑子盛水的那头是热的。”王嫂说,“你看怎么办?同意还是不同意?”王嫂问秦明。
“我认为不合适。”说过,秦明马上补充说,“不合人家的适。”
“不合你的适,还是不合谁的适,你说个明白。”王嫂说。
“不合她的适。王嫂你自己看看,满屋子看看,我家有什么?粮食有多少?添个人吃饭,再花钱娶来家,我真的没有钱。我一个月十多块只够买几分钱一斤的红芋干,我不想让人跟我受这个罪、吃这个苦。同时屋上面还露着天,看太阳不要开门了,秋后,西北风刮来就只有听《秋风为茅屋所破歌》了。‘安得广厦千万间’?我连一间半间都没有,怎么能去大庇天下寒士,大庇别人‘共欢颜’呢?上学时她和我说话我没理睬她是我的不对,别说认错,赔礼道歉都可以,这些我自己向她说清楚。我的好王嫂,你关心我的好心我理解,只是这件事你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好吗?”秦明看着自己的条件,动情地,也是出自内心地说了这些话。
“你就不为张婶考虑一点吗?看着你打一辈子光棍,入土之前看不到你结婚,留下终身遗憾吗?”王嫂同情地对秦明说。
“我知道老人为我付出的太多了,也想让我早一天结婚她能抱上孙子,享受到天伦之乐,可是,我不能不顾现实让人跟我一块吃这个苦,受这个罪,我尽心尽力孝敬老人就是了。”秦明说着,心里充满了内疚和自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