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薏点着头,说:“嗯,我没有和他们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我觉得他们也一定不会理解的。在他们眼里,我恐怕早已不是个正常人……”
高瞿看着她,突然又绕过她走到前面的花枝下,他踮着脚闻着高处枝头上仍茂盛开着的花,回头望着她说:“其实,我觉得你并不是很理解你的父母,我觉得他们很好啊。”
嘉薏摇着头,说:“我怎么会不理解?!我和他们生活了快30年了,他们做了什么,是怎样不成熟,又因为这种不成熟让我和弟弟变成什么样子……我怎么会不清楚?”
高瞿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嘉薏只好继续说:“你今天看到的场景,无非因为你是客人,还有就是你应该是他们理想中的女婿——有钱独生还是城里人。”
“你父母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高瞿仍坚定自己的想法。
嘉薏叹着气,说:“你不知道我的家庭是怎样的,从小到大,我都不觉得他们恩爱过,在我身上,我无法想象自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从懂事的第一天,便是无尽的争吵、打骂和各种理由的离家出走,甚至……甚至我父亲曾经出轨了……家里没有一天安宁过,刚才那顿饭,我真希望我弟弟不用上学也在那张饭桌上,因为他应该和我一样,很久没有一家人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吃饭的感觉了……”她说着眼角不禁湿润了起来,便用手揩着眼角,继续说着:“如果大伟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只能说治疗成功是很希望渺茫的,我的爸妈,从来不关心我,在他们眼里,我只能算是一个挣钱工具,随时准备为房子、车子牺牲青春的女儿而已。我不敢和他们说我为什么会辞职,也不敢说我只想做出一些事业自己存钱,万一克服不了身体障碍的话,我有足够的钱也可以单身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所以我必须存钱,必须要很自私地存钱。”
她红着眼眶看着高瞿说“:你知道吗?你的出现又让他们多了一个期待,这么多金又体面的女婿哪里找呢。”
她语气里的埋怨却让高瞿听得很开心,他很高兴嘉薏的父母把自己引入女婿的候选人当中,但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嘉薏想要逃离的理由,他说:“也许你错了呢。我不知道你父母曾在你的少年时期对你做了什么,但那毕竟过去了,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才会在某些地方表现出不成熟,可是父母爱子女的本性都是一样的,那种本性与生俱来,毫无质疑的,甚至无需学习的,所以我相信钱财对于他们而言,肯定没有你重要,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觉得父母都是……”
嘉薏却先摇头冷笑了起来,打断他说道:“高瞿你其实挺单纯的,真的,一个地产商人居然如此单纯也是少见的,我想这和你父母有很大关系,你爸妈的爱情在我看来是很神圣而传奇的,但是我父母,他们并没有所谓的爱情,他们只是听从长辈的安排,门当户对就在一起了,那时候避孕套也没有普及,他们年纪轻轻就有了我,也许他们至今还懊悔我为什么那么快就出世了呢!有哪个父母会说自己的孩子有病呢,有哪个母亲会当着孩子的面咒骂对方呢?有哪个父亲会……”她不忍带着哭腔说出“出轨”两个字,尽管那很寻常,和悲伤痛苦一样寻常,她只顿了顿说:“高瞿,你真的很幸福,我真的很羡慕你……”
高瞿抓着她的手臂,因为他看见那清可见底的双眸已经不知不觉间浑浊了起来,饱满欲滴,恰巧他身上没有纸巾,却又不敢用手触碰她的脸庞,他实在怕她因接触面露惧色,更害怕看见那张清秀的脸庞被泪水夺眶而出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水线。
情急之下,他只好抓住嘉薏,在她来不及挣脱的时候,用力拉过她的手,这让她整个身子朝他胸前扑下去,脸恰好压在他厚实的胸膛上,掉落的泪水准确无误地擦在蓝灰相间的衬衣上,只听见他缓缓地说:“流过泪的脸颊被风吹会很疼的。”
说得莫名其妙,但她确实很快从后背感受到了一阵阵裹着凉意的风,她在他怀里停了一会便缓缓抬起头,逃离他的怀抱。
高瞿为打破僵局,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对,我的家庭确实很特殊,但是它的特殊不在于它表现得很幸福,要只是将它归为幸福的话,它反而显得普通了,不过是两个人互相照顾,很少吵架,相处融洽而已,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他们不喜欢争吵也不喜欢说钱的事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每一对夫妻都应该这样,你爸妈生活了快三十年,这中间有远比爱情伟大的东西存在,难道你没有试图去发现吗?两个人没有爱情,却能相濡以沫三十年,忍耐和坚守的动力来自于什么,你都不好奇吗?”
嘉薏看着他,仍不愿被说服,说:“穷惯了的家庭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互相之间都是在一边撇掉尊严赖活着,一边又不断用自尊武装着自己,看不起对方……”
“这只是你的臆测……还有你父亲,他出轨的事情……你和他聊过吗?你有疑问的话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
“我怎么能开口?!我是女儿啊!我怎么可以当着父亲的面,质问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关系,我怎么能?!我怎么敢呢……”她紧握住拳头,却是在恨自己。
“我只能说……我感觉得到,他很爱你,是真的!”高瞿试图安抚她,却也知道这话有多无足轻重。
她只顾摇着头,说:“你怎么能够因为和他买了条鱼,喝了杯酒就觉得他很爱我,甚至多过爱钱呢?”她惨笑,嘴角使劲往后扯着,不住地摇着头。
高瞿用手轻轻触碰那些被春光连累的花朵,突然笑着说:“那你想和我打赌吗?”话音刚落,枝头一朵边缘泛黄的紫花就在他指尖滑落了,等待它的是下一个季节的华丽冒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