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虽然疲乏疼痛之极,但此时还紧紧盯着南泱,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她不明事理,但她还是知道,这个人一直在对她好,是她可以相信的人。乞儿见南泱转身欲离去,急忙跳起来,被子暖炉全都翻在一边,她着急抓南泱的袖子,差点摔下床。
南泱反身把乞儿接住扣在怀里,悠悠叹气:“我身上脏,又是泥又是水,你乖乖睡觉,我沐浴完就回来。”
乞儿听不懂,只是依照内心紧紧环住南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撒娇一般的哼哼。
南泱只好搬了个板凳坐在床边,又仔细把乞儿放回被窝,扣住她的手腕暗暗传送些缓和的真气过去,好叫她容易入眠。看来在这孩子睡着之前,她是彻底走不开了。
“师父!”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绿衫秀美女孩忽然推门而入,眉目间是满满的担忧,说话声音也不由声调上扬,“师父,我下午才从山下回来,听师兄说您在这里忙了整整两天都没合眼……”
“噤声。”南泱语气清淡,似是没有大碍,但疲倦的双眼都已有了血丝。
云棠看师父鲜有的疲惫神色,急得要死:“师父,您都累成这个样子了……师兄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说什么这里有他不能看的东西死活都不进来,要不然怎会让师父劳累至此都不来劝阻……”
南泱斜眄自己的二弟子一眼:“噤声。”
云棠顿时卡住,半张着嘴无措地站着,却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还好,睡熟了。”南泱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松开睡得双颊粉红的乞儿的手腕,示意云棠和她一起出去。
北罚山上仍在飘着大雪,恢弘的建筑群翼然建于此处,层层叠叠的宫阁构式复杂雄伟,雕梁画栋,宛如一座凌驾于凡世之上的仙宫。这就是江湖上名震四海,享誉一方的天下第一修道之地——北罚宫。
北罚宫传到现在已是第二十七代,掌门为已然活了二百余岁的得道剑仙:鸿升云。修道之人但凡得以修成,寿命普遍都会延长几百岁,正是为此,北罚宫的弟子人数超过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追求长生之人远比寻道之人多得多。但北罚宫只是修道习剑,并不是修仙,谁都明白鬼神之事可敬而不可近。
鸿升云活了二百余年,只收了三个亲传弟子:大弟子喻修,二弟子容怀,三弟子便是南泱。三人得到掌门真传,都在二十岁左右便修成,自此身量与容貌都定格,功力及地位仅次于掌门,是为北罚宫的三位镇派尊主,门派里所有弟子见到三人,都要敬称一声“尊上”。
鸿升云已不再收徒,于是无数人都想拜入三位尊主门下,成为他们的亲传弟子。但北罚宫有严格的拜师规矩,最关键还是要过得了尊主的眼缘。现下,南泱活了一百余岁,也只收了大弟子边子趁,二弟子云棠。
云棠看着大雪纷飞里南泱安静的完美侧脸,恍然出神。很久以前见师父,就是这幅倾城容貌,岁月的逝去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点点痕迹。南泱似乎永远都是那个不过二十左右的冷清美人,哪里看得出她已有一百余岁。南泱现在那么安静而端正地背对站立,好似一朵青莲在雪地中极致圣洁地开放,仅一个背影,就有着摄人心魂的魅力。
“师父,屋子里睡着的是谁?”
南泱浅色的凝冰眸子看着云棠:“子趁没有告诉你?”
“师兄说师父有意收她为徒。”云棠垂下眼眸。
“我从未这样说过。”南泱的面色看不出情绪,“那孩子右手已废,在我门下不会有什么作为。待过一阵子她身体好些,便送她下山吧。你亲自去选一户人家寄养,莫要委屈了她。”
“师父,师兄说你曾说于她有缘,既然如此,何不留下她呢?”
南泱沉默片刻,斟酌一番,几经犹豫,还是摇头:“一切等她身体大好再说。”
这时一个侍女匆匆忙忙跑过来,神色慌张却还是恭恭敬敬:“尊上,那孩子醒了,在房子里闹得鸡飞狗跳,看样子是在找您呢。”
南泱闻言,立刻转身随侍女回房,留下云棠一人独自站在大雪中。云棠呆滞地出神一会儿,然后默然地离开。
乞儿正被几个侍女用力按在床上,她神情异常的慌张,嘴里发着旁人听不懂的声音,瘦瘦小小的身子拼命挣扎,目光碰触到南泱后,才僵硬地停止动作。
南泱的表情并无波澜,但走向乞儿的脚步明显比往常快许多,她见乞儿因剧烈挣扎,右手腕缠的厚厚绷带上都溢出鲜血,好看的眉毛又皱住。挥散侍女,南泱坐在床边把乞儿抱进怀里,低垂着眉眼仔细拿起乞儿的右手查看。
自从南泱进来,乞儿就一直紧紧盯着她,看南泱将她温柔抱住,黑眸也缓和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雪玉般的侧脸,乞儿开心地咧嘴笑,凭照久在深山的兽性,伸出粉舌轻轻舔上去,又用尖尖的牙轻轻啃了啃,以此表达自己对南泱的喜爱。
温热濡湿的滑腻触感由侧脸穿来,小姑娘柔软的呼吸也轻轻扑在脸上。南泱神色一滞,动作顿时僵在半空,感觉浑身鸡皮疙瘩一下全竖了起来。
她是堂堂北罚山高高在上的尊主,自出生就被鸿升云抱到北罚山,拜入鸿升云门下,所以养成的性子也因为修道习剑而安静寡言。多年来她常年在北罚山上修炼,鲜少的踏入江湖也仅是为了去别的修道门派互相修习,人情世故她见的多,自己却少有经历。因为地位比旁人高,所以很少与别人哪怕是师父师兄有亲密接触。如此直接的唇舌触碰,她是头一回遇到。
南泱的侧脸微红,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朵。她是不大适应,本想推开乞儿,但碍于她手中还握着拆了一半纱布的乞儿的手,只有沉默着继续为她处理伤口。
乞儿不再胡闹,只是把小脑袋蹭进南泱的肩窝,闻着女人身上独有的清凉梅香,惬意得眼睛都弯起来,眉间的一点朱砂似乎都在愉悦地跳动。
南泱都忘了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着的,本就几夜不休地修炼,回了北罚又忙了整两天,身体疲乏极了。她睡着时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握着乞儿的右手腕。乞儿看南泱安静下来,也钻进南泱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