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出事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崔氏上下皆愁云惨淡,虽是年节,却无一人有欢颜。
大夫人伤心难耐,但更叫人可怜的是那位陆小娘子,先前刚因意外与三公子退了亲,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谁知二公子又出了事。
这命途,着实多舛。
自打崔珩出事之后,雪衣便捧着那信不言不语,大夫人虽伤悲,但想起儿子临走前曾拜托她的事,仍是打起了精神去劝雪衣。
“怎么连粥也不用?”大夫人挨着雪衣坐下,吩咐女使道,“撤下去,再换碗热的来。”
“不必了大夫人,我吃不下。”雪衣摇头。
“没胃口至少也得垫垫,不能垮了身体。”大夫人执意叫女使换了粥来。
雪衣搅动勺子,只吃了几口,便搁了下。
大夫人见她实在吃不下,也没强求,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孩子,着实是个长情的,也不枉二郎临走前千叮万嘱让我照看着你。如今二郎既已不在了,他又给你来了信,这桩婚事便到此为止吧,往后你想另嫁,或是离开都随你。”
“我不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日没看见他的尸体我就一日不会相信。”雪衣虚弱地摇头。
“我又何尝想信,可天灾不是人祸,雪崩那样声势浩大,人都被碾成齑粉了,哪里还找的到尸首。”大夫人长叹了一口气。
雪衣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一想到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她便难受的厉害:“不可能,他不会的……”
婆媳俩正伤悲的时候,忽然,崔璟拖着跛脚,手里握着一封信不顾风度地冲了进来:“母亲,表妹,行简还在!”
“你说什么?”两人一起回头。
崔璟抹了抹额上的汗,大喘着气解释道:“东宫又来了新消息,说是行简雪崩之时落入了山坳,侥幸逃过一劫,三日后自己回了营地,并未危及性命。”
“他没事……”雪衣一听,心里的巨石瞬间落了下来,眼眶也酸的厉害。
她就知道二表哥福大命大,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
“定是满天神佛庇佑。”大夫人也欢喜地双手合十祝祷,“既没事,那二郎是不是是快班师回朝了?”
“现在还不可。颉利生性狡猾,此次是被行简设计失了先机才诈降撤退,来年三月,水草丰美,突厥定然又会滋事。此次朝廷已经兴师动众派了六路大军,是以行简觉得既已传出了他身死的流言,便将计就计,打算乘胜追击,到时候出其不意一举将突厥灭国。”崔璟解释道。
“不管什么计策,只要他没事就好。”
大夫人松了口气,慢慢坐下。
谁知,她正放下心的时候崔璟忽然跪了下来。
“大郎,你这是做什么?”大夫人又站了起来。
“儿子还有一事陈情,还望母亲同意。”崔璟跪的笔直,“此次突厥毕竟已经递了降书,按理大周该派安抚使前去纳降,行简同圣人计划的便是借着安抚使出降的时候打突厥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也可速战速决,更能减少大周兵士伤亡。”
大夫人虽是妇人,但也出身赵郡李氏,自幼耳闻目睹,略通军事,她一听便明白了儿子的意图:“大郎,你……你这是想主动请缨去做安抚使?”
“母亲明鉴。”崔璟颔首。
“你既知道了行简同圣人的计划,那你定然也知道如今这个安抚使就是个诱饵,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一旦行简发兵,你这个使节可就岌岌可危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大夫人凝着眉。
“儿子知道,正因为知道,儿子才必须要去。”崔璟低头,“母亲,三年前一战儿子心中有愧,虽说乌剌已死,但这只了了私仇,国恨仍是未报,我每每想起父亲,总是愧疚万分。若是不上战场了结此事,我一生都难安。何况行简如此诚心待我,我又岂能置他于不顾?此事无论于公于私,儿子都必须前去,还望母亲应允。”
“你当真想清楚了,不会后悔?”
“无怨无悔。”崔璟俯身叩首,“只是此次我同行简一起出征,最劳累的便是母亲。”
“我早知你们都不甘心。行简说的对,家国正在倾覆之际,国不在,家又何为?我虽不能帮你们作战,但也不会拖累于你。”大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儿子谢过母亲。”崔璟喉间一哽,重重伏地。
崔珩“身死”的消息刚传开,崔璟又领了安抚使要出使突厥,一时间刚刚沉寂下去的博陵崔氏惹得人议论纷纭,叹服之声不绝于耳。
这回崔璟前往突厥明面上是做安抚使,实则背地里还要给驻扎的将士们运送补给。
雪衣便趁机又给崔珩准备了一些棉衣皮靴,拜托崔璟一同带去。
除此以外,当知晓边境兵士们不耐寒的时候,她又从崔珩之前留给她的那些布行铺子里把所有库存的棉布都调了出来,连夜赶制棉衣护膝,全都托给了崔璟,无偿捐到西北。
当看到一车一车押送过来的东西时,崔璟打趣雪衣道:“这可是你的嫁妆,你都捐了就一点儿也不心疼?”
“不心疼。”雪衣摇头,“那些将士也是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我还能为二表哥做些东西,但他们的妻子恐怕连自己御寒都保证不了,更无暇兼顾西北。爱屋及乌,想必二表哥若是知晓,定然也不会怪罪于我。”
一场战争,他们都变了不少,不再拘泥于小情小爱,眼中更看到了万里河山和黎民劬劳,崔璟慨叹了一声,点头应下:“表妹放心,我定会把你的心意转呈过去。”
准备好东西,十五一过,崔璟便以安抚使之名出了长安,远度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