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赢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面上却故意眉头微微一蹙,默不作声。
仆役们惊疑不定窃窃私语,有胆大的插言道:“不会吧,我们都是陪嫁奴才,身契不在公主手里,又会在哪里?”
柳叶细观朱赢神情,知道戳中了她要害,便再接再厉起来,冷笑道:“若她有咱们的身契,上次何大山与枸杞私通,按府规可都是要打板子发卖的,可最后如何?何大山不过挨了顿打,而枸杞莫名其妙地被送出了王府。这俩人都非公主心腹,为何这般轻轻放过了?就是因为她手里没有咱们的身契,杀不得,也卖不得。咱们的身契,还都在福阳公主手里。”
众哗然,议论更甚。
穆小峰皱眉,欲待喝止,朱赢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插手。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朱赢看着柳叶,似笑非笑,“但你没听过一个词,叫鞭长莫及么?即便我没有你的身契,今天我就把你打死了,谁还能来为你讨公道不成?”
柳叶丝毫不惧,道:“公主,您以为福阳公主将我们人送给了您,身契却扣在自己手里,为的什么?您若敢对我们胡来,明日便有人会去龙台府告您乱动私刑杀伤人命,您若不怕丢人,尽管动手。”
“那怎么办?如今你这般顶撞我,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好端端地在我眼前晃不成?”朱赢小手托着尖尖下颌,甚为苦恼地倚在椅子扶手上。
“这便不劳公主费心了。我是福阳公主身边女官,此番随公主您来缅州不过是送嫁,若您不待见奴婢,奴婢回帝都便是。”柳叶眼露得意之色。
“哦,原是如此。”朱赢做恍然大悟之色,随即清凌凌的眸子扫视众人一圈,悠悠道:“怪道上次我命人打了何大山与当归,没人去龙台府告我,想来柳叶你身份不同。话既然都挑开说了,我便问问,还有谁要与柳叶同走的?要走的现在表态,若是选择留下来,即便我没有你们的身契,该打还打,该罚还罚,你们没有靠山,可不会有人为你们鸣不平哦。”
众人面面相觑,犹疑不决。
柳叶大声道:“公主您这是何必呢?我要走,有人会给我开官凭路引,他们没有官凭路引,怎么随我走?要甩包袱,也不是这么个甩法。”
朱赢笑得温柔,道:“再怎么说我与福阳公主也算姐妹一场,她送我的人想回去,我还能拦着不让走不成?在缅州,我是王世子妃,在大旻,我是朱赢公主,要让十几个仆役回去这点小事,大约还是做得好的。”
柳叶沉吟不语。
仆役群里有几人自觉自己已经看清了形势,便磨磨蹭蹭地站到柳叶那边。
那婆娘怀孕的庄头也要过去,他婆娘用力拉住他,低声问:“他爹,你做什么?”
“走啊。福阳公主扣着我们的身契,我们留在这里能有什么好?”庄头道。
“可我们回去又能有什么好?”那婆娘怀着孕,朱赢体贴孕妇不易,吩咐小厨房每日多给她一些饭菜,因而她念着朱赢的好,并不想走,况她临盆在即,也怕受不住路上颠簸。
“我是个庄头,这朱赢公主穷得连个田庄都没有,叫我在内院伺候花花草草,我早不耐烦了。福阳公主财大势大,回去说不定还能捞个田庄管管,即便不能,做个田庄的二把手,不也比在这儿强?”那庄头得知自己一家身契不在朱赢手里,说话也没顾忌了。
他婆娘还在“可是可是”,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被庄头也拉到了柳叶那边。
有些摇摆不定的仆役听了庄头的话,想想眼下形势,福阳公主与朱赢公主明显不对付,才会做出送人扣身契的事来。虽然回去也不一定能落着什么好,可留下的话会不会被福阳公主认为已经投靠了朱赢公主呢?福阳公主捏着他们的身契,想要报复他们的话,朱赢公主怕是也护不住。而且看朱赢公主在这琅琊王府公公不疼婆婆不爱的,虽是王世子对她态度近来有所转变,可王世子常年不着家,即便有事也正应了朱赢公主那句‘鞭长莫及’,故而想来想去,似乎还是跟着柳叶回去的好。
于是陆陆续续又有几名仆役加入了柳叶的阵营。
朱赢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喝了半盏茶。搁下茶杯,抬头看了看柳叶那边,大约有二十一二个人了。
朱赢挑眉,问:“没有了吗?要走的赶紧出来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柳叶见朱赢这架势,生怕她将福阳公主送的人全部怂恿走了,自己回去要受罚,忙道:“你们这些人,自己什么底细什么德性自己不清楚吗?福阳公主买下你们就是为了给朱赢公主找不痛快,你们以为跟我回去能落着好?”
没有站出去的仆役们心中一松,暗自庆幸,站过去的仆役们却是面色一变,有几个人竟然厚着脸皮磨磨蹭蹭地想再站回来。穆小峰刀鞘一横,吓得那几个仆役后退不迭差点跌倒。
“如果没有人想要站过去了,那么现在就开始吧。”朱赢侧头看一眼鸢尾,鸢尾回身便捧出个小木箱子,从里头拿出厚厚一叠身契和一百两纹银来。
朱赢对那黄衫绿裙的丫头招招手。这丫头得罪了柳叶,加之胆小,方才并没有站到想走的那一列人中去。
丫头局促不安地走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朱赢问。
“回奶奶,奴婢名叫黄二丫。”这丫头生的粗壮,容貌也并不漂亮,当初应当就是被当粗使丫头买卖的,故而主人并未给她改名,鸢尾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