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05)
南枝镇北的荒地被圈起来翻修了,无主无名的坟墓一揽子排成一片,村里出钱给补了碑,刻上字。
荒地后头有铁轨,一般都是往北上跑的红铁皮慢车,哐当哐当震得人心上晃荡。冬天班次少,隔上大半天也听不清一回声音。
三月柳月来,火车也跑得多了。
翻过铁轨,有摇立着苞谷的野山丘,寂灯湖就在一侧卧躺。清水浸润丰草,春来一来,就该到了春汛涨水的时节,其他花树也就接二连三地开了。
夏秋在南枝养了大半个月,延迟了好些日子返校。
其间警局按照规定流程给夏母打过电话,事情交代得不清不楚,吓得夏母连夜赶了回去。
大约是所有人都觉得夏秋心理受到了创伤,谁也不再提马季的事,但凡开口说话多少都套着小心的意味。
时间久了,夏秋也就懒得再说自己没事。
就像夏秋儿时看过一本顶有意思的书,问假使有一天自己误被当成精神病,并且被关进封闭的精神病医院,人应当如何自证其精神正常。
起初夏秋想得认真,睡前捧读地越来越深,由表及里自证其精神正常,甚至扯到科学数据的采集。不仅如此,她还乐意缠着父母和同学分享。
她第一次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跟自己对话、对峙,从自证精神世界洁净到自我剖析的起承转合。
但可惜的是,没人搭理她,也没人愿意听她的。
夏秋便不再多言,兀自沉入这样的一个世界。
看得越是仔细,越是觉得有意思,反倒觉得如果某天她真陷入这样的境地,那她也不会真的疯掉。
与其艰难自证去说服原本心底就有答案的外在世界,不如索性脱手一搏,精巧地去证明他人疯了便好。
不过十五岁的夏秋也正是在那时候,悄无声息地学会了沉默,隐含着自己的想法。用旁光而非冷眼地去对待别人的不理解。既能保护自己的探知欲,也能不侵犯他人。
可让夏秋没想到的是,这本书好像是本笑话书。
答案没她想的复杂曲折,更不涉及任何科学、心理层面。只是简短一句话置于末页——
假使有一天你需要自证不是精神病,那就自救吧。
自救。
。
返校当日,洛北大学的樱花开了。
大约是因为洛北地处黄河以北,背靠主干山脉,所以阳光甚足,雨水不少,但花色却怎么都像未开先败。
尤其是满树樱花,淡得像樱花祭日时年轻学生们的唇,原来该是粉红的桃色,却硬是被染成了白嫩。
夏秋陪何知渺在园子里逛了逛,不忘在树下给他拍了些照片,其实夏秋没有多少赏玩的心思,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和何知渺都需要一场盛放。
含着生机的花开,再合适不过。
女生宿舍不让进门,何知渺只好站在门外等着。夏秋人瘦但力气大,拎着行李箱就往里头走,摆摆手让他放心好了,笑说这才几斤重。
到底是学校有生意,自从夏秋受伤以来心思就更是沉静了些,如同何知渺刚认识她的时候,说话戒备小心,凡事都不愿沾惹,可笑容里又藏着极尽的温柔。
何知渺看着她进宿舍楼,心里突然很干,很想抽烟。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还是作罢。
那日医院里他见夏秋抽烟,事后就用她说好的,以后再也不许了,何知渺也一样,尽量不借着烟撒气。
没到一刻钟夏秋就下来了,手上还挽着另一个女孩。
胖嘟嘟的穿了身粉色外套,笑声很爽朗,个子不矮。
“何知渺,这是我室友刘畅。”
夏秋指了指何知渺,“这就是何知渺。”
简单介绍了一番,刘畅乐在脸上,鞠躬握住何知渺的手,傻乎乎地来了句:“姐夫你可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