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之时,他往车夫手中塞去块银子,低声道:“在这儿等我。”
说罢,他敲开角门进了大宅。
僚幕被人带到宅子主人面前,满脸焦急地道:“黄公,现下可怎么办?县衙所有能主事的人都被太子扣了!”
黄员外却是一脸平静:“扣了便扣了,太子难道还敢擅杀朝廷命官?再说,杀了也就杀了,又没把你抓去,你着什么急。”僚幕一噎,喘口气才道:“我哪是着急他们。太子明显是来查知州和通判的,我这不是怕查到我头上嘛!”
黄员外淡淡地道:“我都还在这呢,你怕什么。”
僚幕看他如此,总算心下稍安,坐下灌了几口水,续道:“青州形势已经失控,这条财路必是保不住了。你也该早些回撤才是,再留下去,等朝廷开始清查,你们这些跟着‘官船’喝汤的商人都跑不了。”
黄员外轻哼一声“蠢货”,也不知骂的是哪一个。片刻后,又道:“我这边摊子太大,要撤也得花点时间。你若害怕,自己先走便是。”
僚幕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打算,这就拿知县手令直接出城,只是过来与你说一声罢了。”
说完,他站起身拱拱手:“公自珍重。”
僚
幕再自角门而出,坐上等着他的驴车,吩咐车夫:“往城门去。”
车夫用低哑的声音道:“先生,已经夜禁了,上大路会碰到衙役。”
僚幕催促道:“让你走你就走,碰到人我自有办法应对。”
车夫不再多说,赶着车走起来。
僚幕在车中摇摇晃晃,思索着往后该如何行事。财路要丢了,原想趁疫病之机让青州乱起来,让疫病向外四散,也没能成功,顶多就是扯下个蠢货平王。这和预期的结果相差甚远,等他回去,说不得要受罚……
他沉思良久,突然醒过神察觉不对,连忙揭开车帘。
就在僚幕探出头时,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他吓得全身僵硬,转动着眼珠,才发现那车夫竟是个年轻的生面孔,根本不是平常那个住在车里赚糊口钱的老头。
车夫扬手在僚幕后颈一敲,僚幕就昏死过去。
深夜,知州府与通判府突然灯火通明,传出一阵阵嘈杂之声。
邻近的宅子有门房出来张望片刻,又退回门中,仿佛什么都没瞧见。
倒是巡街的衙役过来看了看。但离奉城现下无人主事,衙役们这些年都被知县三令五申地叮嘱不能管这两府的事,此时见大门紧闭,只是里面热闹,便离开了。
与这边的热闹相反,夜色中的城东驿站却是安安静静,连廊下挂的灯笼都没几个。
白殊搽过药,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今夜总得等到东宫卫的好消息,他和谢煐才能安心入睡。而且,若是他们所料不差,或许还会有不速之客到来。
传递消息给鹰扬卫的那个“第三方”还隐藏着。武威将军先前将自己军中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查了几遍,反反复复地对所有卫士交差盘问,最终确认,传给鹰扬卫的消息的确不是出自武威军。
引起此次所有事件的源头是毁堤,毁堤的源头又在知州身上。白殊几人仔细分析之后,都认为那个第三方很可能与知州有牵连,目前来看像是有仇。既是与知州有关,那主使就很可能是离奉城里的人。
而白殊曾在营门外碰到过行迹可疑之人藏在林间,过后却一直没出现试图接触白殊的人物,几人猜测大概是忌惮东宫卫。如此两方面相结合,白殊便说服了谢煐来离奉城时顺便下饵,看有没有人上钩。
这时等着等着,他便听到外头的小黑说:“有人来了。”
白殊睁开眼,刚扭头想提醒谢煐,却见谢煐已然从床上起身,手中拿着剑,脚下无声地向自己这边靠近过来。
这房间不大,两张床就几乎占满空间。白殊的这张床摆在窗户下,与窗户之间只隔着一个人能侧身走过的距离。
白殊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此时虽然看不分明,也能分辨出谢煐走到窗户边,整个人贴到墙上,转头紧盯着窗户。
好一会儿后,窗户传出微响,被轻轻地打开些许。
在动静响起之时,白殊便已经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才听到窗户合上的声音。
白殊保持着姿势没动,又过一会儿,才睁开眼,对依然站在窗边的谢煐低声道:“人往东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