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凌阳侯府可以说是兵荒马乱,府外皇城禁卫军们将府邸围得严严实实,当值的队长林游亲自坐镇守卫,以防已经被击退的刺客们卷土重来,府内,凌阳候世子重伤,京城内大半的大夫都被请了过来,将个主院围得水泄不通,下人们进出主院,送上热水和干净的锦帕,时不时地还能听到二公子的愤怒的咆哮声。
相比起嘈杂喧闹的主院,侯府的客房西苑,倒是显得清净许多,此时的华歆躺着床上,大夫已经为他处理好了伤口,正由裕德服侍着换上干净的衣裳。
“小公子的伤口颇深,愈合起来怕是有些麻烦,但是好在避开了要害,没有伤及经络,调养一阵也就没有什么大事了。”大夫如此说着,将刚刚写好的药方递了过来:“这是药方,每日隔两个时辰服用一次,五碗水煎成一碗服用,用上一月便好。”
华歆伸手接过,看了看,将方子递给一旁的裕德,道:“多谢。”
“小公子客气。”大夫闻言笑了笑,冲华歆拱了拱手道:“若是没有其他事,老朽便先行一步,去主院为凌阳候世子把脉了。”
“好。”华歆笑着点头应了,转头对裕德说道:“可曾为老先生寻了引路的侍卫?”
“已经寻了。”裕德恭敬地回答道,抬手招来了一个随侍道:“带老先生去主院为主子把脉,路上小心些,府中野猫多,莫下到老先生了。”
“是。”那侍卫有些疑惑地看了裕德一眼,心想,府中向来没有什么人住,莫说野猫,就连耗子都没有几只。但是却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点头,恭敬地应了。
那大夫见了,又向华歆行了行礼,才背上药箱,跟着侍卫出了门。临走的时候,还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了华歆和裕德一眼,那眼中充满了不解以及惊讶。
华歆见状轻笑一声,像是没看见一般转过头去,看了看桌上摆放的笔墨,对裕德说道:“等会儿给我研墨吧,许久没有府中的消息,对于父亲,我甚是想念。”
裕德为华歆整理衣裳的手顿了顿,而后才轻声答道:“是。”
华歆便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发起呆来,直到裕德为他整理好了衣裳配饰,又给他梳了头,华歆才拿起桌上自之前那身红色衣裳上取出的白色瓷瓶递给裕德道:“这个,你拿去处理了,莫让人寻到便是。”
裕德伸手接过那瓷瓶,隐约记得这是之前华家少主用来遮盖鬓角梅花的药膏,之前他初入京城时,曾给主子看过。裕德有些诧异地看了华歆一眼,将那瓷瓶收入怀中,低声应道:“是。”
华歆闻言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走至屋中的圆桌面前,低声道:“研磨吧。”
说着,便在裕德惊讶的目光中,用左手拿起笔,慢慢在纸上写起字来。华歆的字,裕德自然是见过的,这些年来,华歆同凌奕之间大多是由书信来往的,这些书信,除了直接经由华歆养的隼送到凌奕手中的之外,大多都是经过了裕德的手的。对于那些信封上的“凌奕轻启”四个字,裕德毫不陌生。
他看着华歆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而后睁开眼睛,在素白的信笺上些起字来。人都说字如其人,华歆的字也是这般,落笔如云烟,行云流水,起承转合之间,不见丝毫急迫,自有一股逍遥随意的气息,透过那薄薄的一张素纸扑面而来,即使是用左手写字,华歆的字,也依然如此。
裕德看了看那纸上的字,又抬头看了看华歆,说是字如其人,其实未必。华家少主的字,自然是风流自得,逍遥写意的,但是他的人,却不见得那般随性。裕德想起今夜自府门外自华家少主手中接过昏迷的主子时,华家少主那难看的脸色,以及他对于自己右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一身不吭,却一路轻柔地扶着主子回府的动作,心中不由得道,这样的性子,与其说是风流随性,怕更多的是坚毅和倔强吧。
华歆写完信,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它折好,自桌上取了骨笛,轻轻吹了一会儿。骨笛的声音并不尖锐,反倒是低低的,有些像人的呜咽之声,但是华歆却好似并不在意,他将骨笛收好。转过头去,看着裕德道:“一会儿同我一道去主院看看,阿奕现下,也该是要醒了。”
“是。”裕德恭敬地低声应了。他并没有去问为何华歆会知道主子即将醒来的,也没有去问,为何主院中的大夫如此紧张,而华歆却无动于衷。
他同主子共同进宫,也一起抵御了那些刺客的刺杀,按理来说,即使是受了伤,此时也应该在主院之中让大夫们治伤才是,西苑距离主院之间,隔了大半个侯府,说远不远,但在这个时候,大夫们一来一回,自然是会耽误的。这些华歆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却还是让人寻了大夫来西苑为他疗伤。
况且自主子受伤以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主院不断传出消息,说主子重伤,主院中的大夫们急得团团转,就连宫中也派了御医前来整治。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最应该守在凌奕身边的华歆,此时却离得远远的。就是同凌奕有厉害关系的二公子,此时也在主院中守着,真心还是假意暂且不论,但是这面上的功夫,却是一点都没有差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