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奶奶之后,燕亭就再也没去上过学。一是书读不起了,高中那些杂费都成了难,更不用说以后上大学的学费了。家中除她之外再无劳力,她必须出来工作;二是她觉得没有意义了,书读的再好又能怎么样呢,读完大学又能怎么样呢?对她有期待的人,她想要孝敬和报答的人都已不在。
她盯着天看了很久,觉得自己像是老天爷的弃儿。
不满十八/岁便出来工作,所有的正规公司都没有人敢用她。去工地搬砖吧,人家又嫌她是个女孩子,瘦弱使不上力气。
走投无路的燕亭只能跟着辍学的那些不/良少/年加入了市里很有地位的黑/帮社团——兴红社。她从三好学生沦为了地痞流氓,跟着那些社会人士到处收缴保护费,偶尔还得充充场子,真刀真枪真家伙的跟着打个群架。
混了几年,也算是大小场面都见过了,她逐渐从最底层的小喽啰混成了社团分区大哥的得力助手。她虽然年龄不大,也就十八,但道/上的人给面子,往来也会称呼一声”燕姐“。
在江湖上打拼并不容易,她是个女子却也没少挨耳光吃拳头。后槽几颗大牙基本上全都更换过,身上旧伤无数。她洁身自好,多少人曾利诱她,她也仍旧没踏进风月场所一步,她知道做那一行来钱快,她只是不想对不起自己。
她也终是培养了几个贴心的手下,道上兄弟都知道,燕姐身边不留男人,跟的几个姑娘那都是年轻漂亮。在这些后辈之中,燕亭最喜欢的一个姑娘叫小红。这丫头很乖,也肯吃苦。跟燕亭情同姐妹。小红很年轻,只有十六岁。
其实若是有人详查便能知道,不光是小红,燕亭手下很多人的背景与她自己很是相似,她是不想那些身世悲凉的姑娘傻了吧唧的失足再失/身。跟着她做事,至少能保住尊严。
见惯了大场面的燕亭早就学会了宠辱不惊,行事低调迅捷,处事冷静不慌张。即便走在大马路上,被数十个拿着西瓜刀的亡命徒围堵,燕亭也能抿着嘴巴轻笑着问一句:“说罢,你们是谁派来的?要动手你们便动,只不过动手之前我劝你们想清楚,我燕姐是不是你们能动得了的。”
社团里不少老人都对这只崭露头角的燕子十分看好,想着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坐上社团的重要位子。
有人欣赏,自然便会有人嫉恨。这分区大哥手下不光燕亭一个得力助手,另有一个混了多年的老油条,叫老徐。这个老徐快四十的年纪,总是自觉帅得不得了,油头粉面,天天穿着韩版得衣裳,花里胡哨得出来。他家的香水就跟不花钱一样,每次都死命的往身上喷。燕亭背地后总是私称老徐为”花姑娘“。
燕亭很快便被分区大哥重用,这让老徐很不爽。老徐觉得自己跟着大哥十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说没为大哥挨过枪子儿,没为大哥挡过砍刀,但至少跟大哥一起逛过窑子。他觉得自己跟大哥的情分可是燕亭这个小娘们比不了的。
他看燕亭不顺眼,但碍于大哥的面子两个人也总是客客气气相安无事。
好景不长,分区大哥在一次风流快活的时候犯了心脏病,挂掉了。分区管事的位置一下子空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位子的接班人,只会在老徐和燕亭中产生。
社团龙头龙爷给二人下了逐位令。所谓逐位令,便是一个让燕亭和老徐公平竞争的机会。逐位令中包含了一个任务,谁先完成,谁便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下一个分区老大。
燕亭知道,这场角逐她不能输。老徐心眼儿小,早就想除掉燕亭,如果让老徐成了分区大哥,那以后分区便没有她燕姐的立足之地。不光是她自己,她这几年收回来的姐妹全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就算为了大家,她也得拼上一拼。
这个任务的内容,说难也不难,说容易还真不容易,是让老徐和燕亭亲自出马去一个人家收债。欠债的人是个钉子户,欠了社团五百万高利/贷,两年未还。这人跟分区大哥有点交情,借钱时还是按照最薄利外借的,但即便如此,光是利也已经滚到了一百八十多万。连本带利一共六百八十万,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欠债的人姓王名达,以前是个做生意的,世道好的时候他还上过杂志,经常被电视台采访。后来股市一崩,周转不灵,宣告破产。老婆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查出白血病,配型配不上,治疗费用多的很。他膝下还有两个儿子要养活。
这王达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几岁,头发都白了一半。他想东山再起,可破产之后没有银行愿意贷款,他便冒险借了高利贷。打算用五百万的资产,搏上一搏。然次年又是全部亏空。
王达跟分区大哥关系还不错,所以这笔硬帐,分区大哥一直在以人情往下压,大哥知道燕亭处事圆滑,只派她过来催了几次,也没强要。
现下作为上位的任务,这笔账无论如何,燕亭也要收回来。
社团收账,尤其是这么大的账面,总是要有些排场的。就算不见点血,也的卯足那个气势,多带几个人,统一个着装,戴着墨镜穿着西服,脸上需得做出面瘫般的冷峻神情。
但燕亭是个性情中人,她的软肋便是像她那样家庭不幸的人。她不想让别人落得跟她一样下场。她跟王达接触了几次,王达的难处她都知道,因而让她来收债真的不是一件易事。
她怕王达压力太大,并没带什么人,也不讲排场。就独独带了小红,两个姑娘家穿着便装便是登了门。
王达早就变卖了家产,住的地方从别墅换成了二十平米不到的小地下室隔间。
燕亭敲了敲门,并无人应门。肮脏的门帘掩着一道铁栅栏门,里头是扇掉了漆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