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儿子乔之洲是报案人,第一次做笔录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一下班回来便发现死者倒在卧室里不醒人事,之后闵三行反复向他确认这个细节,他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说谎,但是现场的情况却是卧室并非直对正门,角度关系,乔之洲除非长着双透视眼,不然绝无可能直接看到死者倒在卧室床边。
而且乔之洲说过自己母亲的生活习惯,节俭惯了的是老人家,对水电这些生活开支很是在意,从卫生间里有几个装满脏水的大盆以及马桶里浑浊的水色可以判断,这一点上,他没有撒谎,那么家里边为什么空调会被开到16度?而且他们赶到的时间算不得早,哪怕四门大开,客厅里阵阵凉意仍在,并没有完全散掉,一百多平方的屋子,只靠着一个大两匹的立式空调,绝不是短时间就能让温度降下去的。出现场的警察没道理会违反规定破坏现场去开空调,那么空调一定是很早就点上的,但问题是,这么个入室盗窃撞上主人归来临时起意趁其不备杀人的案子,凶手还能悠哉游哉地打开空调,不紧不慢地翻找财物吗?即使凶手怕热得出其,又傻大胆,罗玉珠如果真是外出归来,对家里的空调是开启状态不觉得怀疑吗?她遇害的时间可并不是儿子儿媳下班到家的时间,老人家再糊涂,不会一点警觉都没有吧?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凉爽就明明白白告诉她家里有人,她还能心大到走到卧室靠窗户的一侧,从背后被人袭击?
再有楚辞的反应。这一点是文沫提出来的,她扒了几口饭,越想越觉得楚辞哭得有些蹊跷,虽然文沫没有与婆婆相处的经验,但是网上那些各式各样花式吐槽自家婆婆的贴子她还是看过一些的,有些人的思想和行为都堪称奇葩界的战斗机,没办法,两个女人一台戏,尤其是有些婆婆把儿子当做自己的私有物品,情人一般的地位,自然看不惯夺走自己儿子的女人,从一开始便隐隐怀着敌意,那以后还能相处得好才是见鬼的。虽然事事无绝对,但是大多数的中国婆媳之间,相敬如宾就不错了,亲如母女这种撞大运的事,还是心里想想算了,别拿来对比给自己添堵。
乔之洲三婚这事儿组里人都清楚了,楚辞跟乔之洲结婚不过半年,婆媳之间能有多深厚的感情?而且,单亲家庭的母子,再加上离了两回婚,总是会让外人不自觉传出些罗玉珠不好相处的话来,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非要离婚不可,一个还能说是性格不合,两个怎么说?楚辞哪怕再傻,她在结婚的时候能不对婆婆怀着一份戒心?先入为主是人的本能,抱着这样的想法,天长日久,亲如母女还可能,短短半年便哭得像死的是她亲妈一样,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假。
而且现在仔细想来,楚辞哪怕平静了那么一小会,也是不愿意抬头与人对视的,头埋得跟个鹌鹑似的,一只手捂着脸哭,另外一只手紧紧抓着裙摆,哭也许是她逃避警方讯问的方式,但是她的肢体语言告诉文沫,她明显是紧张加害怕的表现。她在紧张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楚辞身上,一定也有问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半天,吃饭反倒成了配角,几口扒完,郭组长分派了工作,大家就都回去洗洗睡了——当然,闵三行肯定是要收拾完才能安心回家的,洁癖伤不起啊。
文沫在X市没有房产,住的是单位提供的宿舍,好在哪个公安局女警都是稀缺生物,文沫一个人分得一间宿舍,倒也清静,她来X市本就没带多少东西,一应生活用品都是新买的,算不得多,倒显得很是整齐。
集体宿舍条件不太好,屋内没有独立卫生间,加之X市天气热,洗澡就成了大问题。略陈旧的筒子楼里住宿的同行不少,但全是大大咧咧的男人,以前没有女警住宿,他们早已经习惯占据楼道最左侧的两间卫生间,哪管什么男女,文沫第一天住进来第一次上厕所的时候可是着实被吓了一跳,有人压根不看门上写着个大大的女字,直接推门就进来了,好在厕所隔间的小门是有锁的,没让人直接闯进来,却也足够让文沫郁闷,幸亏她这是上厕所,如果当时心血来潮想要洗个澡,岂不是被人全看去了。所以哪怕后来她专门买了新锁安在女厕所门里,又专门贴了说明,告诫宿舍有女警居住,让他们别再使用女卫生间了,却仍然对去洗澡抱着几分抵触,老楼,隔音效果可想而知,习惯有私人空间的文沫一时半会怕是适应不了。
正纠结着是出去洗澡还是弄点热水进屋来随便擦擦,文沫的电话响了。晚上八点半整,不用看来电显示都知道,必须是程功的电话,这货比闹钟都准。
两人聊了一会,程功在文沫想要挂电话的时候提出来看她,被文沫拒绝了。程功毕竟从特警队出来过一段时间,各项训练拉下不少,现在刚回去,正是需要补习提高的时候,总不能三天两头请假过来一千里之外找自己吧,况且,文沫还真的有点拿不准该如何跟程功相处,拿他当男朋友做不到,但是面对着个情意满满的优秀男人,完全冷心冷肺又觉得不应该,现在这么远着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算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想想案子吧,乔家夫妻两个各自都隐藏着什么秘密,明天的走访应该会有所发现吧。
灵山轩。
乔之洲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低头点起根烟猛吸一口,然后开始剧烈咳嗽,他狂躁地吼了楚辞一声:“你还有完没完?合着你是水做的就能一直不停掉眼泪?烦不烦,你不睡老子还要睡呢,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死你,我妈能活过来吗?”
楚辞瞬间哭泣的动静就小了,却仍然止不住,但她现在不敢惹这个男人,只得蒙在被子里死死咬着嘴唇,暗自后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