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把钟离先生当天的话全盘重复了一遍,就连之后的萍姥姥和我说的那些也没有错过,龙王原本愉快摇动的尾巴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缓缓放平落在了地上。直到我说完后好久,他才若有所思的晃了晃尾巴,眯着眼睛盯着我:“你觉得不对劲?”
“先生应该是有些言外之意的,但我听不懂,也无法理解。”
若陀龙王便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
“——他确实有些言外之意。”
他冷冰冰的同意了我的判断,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摩拉克斯,岩王帝君——我即使已经被磨损带走大多记忆,他当年是个什么样子的存在仍能记得大概——说好听些,那是个杀伐果断的武神,说得直白些,那就是个不懂人心的武痴。”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回应龙王的这番话。
“六千年的时间让他太过习惯俯视一切,你应该是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前让他不再小看你,愿意与你与平辈相论——这是好事情,不要自轻。”沉稳的龙息落在我的身后,鼓励一般的蹭了蹭我。
但如果是这么说的话,我还有疑问:“为什么不是长辈?”
若陀龙王顿时大怒:“他还敢自称是你的长辈,妄图和我平易相处!?”
……我感觉应该不是这个逻辑,但是算了,不要和千年孤寡老龙讨论这种敏感问题。
见我乖乖继续配合,若陀龙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称你一声小友……哼,勉强凑合。”
我叹口气,把一边瑟瑟发抖的蕈兽抱在怀里,好在骗骗花现在还晕着呢,不需要直面老龙莫名其妙的怒火和怪脾气。
“至于他那枚簪子的言外之意,你倒也不用太过在意。”
“诶?”让我有些意外的不仅仅是龙王默认了我的好奇,也是他再说这句话时过分冷静的态度,见我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若陀龙王啧了一声,转过了脑袋。
“对于岩王帝君而言,究竟是真的动心还是一时怜悯带起的疼惜根本无关紧要,他时间太多,经历的也太多,反正这两种情绪对他而言本就模糊不清,与其浪费时间思考太多细节,不如提前谋算准备好一切,以防万一。”
岩王帝君已经离去,留下的只是作为一名普通璃月人的钟离。
……他的时间太多,亏欠也的确太多,既然如此,将自己余下的时间拿来照顾这么一个人,似乎也未尝不可。
山鬼虽是长生种,可对比已经度过六千余年的岩王帝君来说仍然不值一提——他可以让对方在自己的庇护下度过足够安稳又无忧无虑的一生,至于她想要什么,自然是都可以给的。
可几千年留下的习惯,又哪里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改变的事情。
“他留给你的那句话里,最多不过也就是一分怜悯而生的真心;而这一份真心里,究竟有多少真心实意怕是连摩拉克斯自己都看不懂——摩拉克斯不懂人心,这句话并非只是我磨损后对他的主观臆断,而是连他自己也曾经点头认可的事实。
至于余下九分,看似是他留给你的选择余地,未尝不是他留给自己的‘分寸’。”
他可以选择与她相伴一生,也可以维持现在的身份立场,站在一边安静看着。
进可攻,退可守。
人类会斤斤计较许出承诺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但钟离不需要。
太过漫长的时间会磨损对细节的执念,哪怕是摩拉克斯也不例外。
我忽然隐约明白了……龙王的意思。
钟离,或者说摩拉克斯,他拥有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多得看似稳定的一切都可以成为过往云烟,磐石化为尘沙,沧海化作桑田;人类寿数短暂,稍稍踟蹰便是蹉跎一生。
所以他们才会在细节处反复衡量,揣摩一份真心的价值和对自己的意义——因为人所能拥有的时间太短,因为禁不起丝毫的挥霍和浪费。
……因为真心,是太过奢侈又脆弱的东西。
但钟离不需要去反反复复确定这些。
他只需要确定一瞬间的动心是真的就足够了……至于在这之后要去追求什么,或是得到什么样子的结果,唯独对他而言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皱起眉头。
这样的表情似乎愉悦到了一边的若陀龙王,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好,很高兴地问道:“生气了?”
我心平气和地回答:“我不可以生气吗?”
即使对方是钟离先生,即使对方是摩拉克斯。
若陀龙王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