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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一家吃了一席,张仙姑内心欢喜,不为吃了顿好饭,为的是女儿在京城一个小圈子里也算是有些脸面了。
甘家又雇了车送她一家三口回家,到了门口下了车,祝缨摸钥匙开门,张仙姑摩着肚子说:“哎哟,吃太饱了,咦!我这衣裳怎么这么紧了?我胖了吗?!!!”
可不是胖了!衣服做的时候会放一点余量,但张仙姑节俭惯了,也没做得太宽大,这一点余量经这数月好吃好喝好休息,已然被填满了。张仙姑再一看丈夫,也胖了,再看女儿,倒是没胖,可她长高了!
一家三口又得做新衣了!
张仙姑心里算着积蓄,拴上门之后就愁了:可怎么办?我跟老头子能穿布的,老三得穿个绢绸的。甘大郎送了些绸缎倒能用上,又有些朝廷发给官员的衣料可用,自己缝制手艺恐怕不好,得请裁缝才能缝制得体面些,又是一注钱。
老三的朝靴得买了,还有头巾、帽子,京城又有新样式了,老三外头当官,不能叫人瞧不起,怎么也得有两三套能看的行头。还得给将来要生的孩子预备些……
进了屋里,顺口说了一句:“要是能跟曹家那样,烧些纸的就好了,省钱。”
祝缨问道:“曹家怎么了?”
张仙姑便说了结阴亲的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也不想自家闺女孤单着。”
祝缨道:“哦。”
于她,曹氏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她依旧读她的书、练她的字,白天回去大理寺做事。大理寺因为之前被参的事儿,气氛又紧张了一点,好些人都在背后埋怨御史多事。左评事道:“御史就是干这个的,咱们干事,他们干咱们。啧!”
王评事摇头晃脑的:“啧!不止不止,你们想,先头案子有出入,可以说是当时疏忽了。如今是复核了,要是日后再有出入,该问复核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了。更难。咱们自己查出来的倒好,叫别人查出来,罪过更大了。这些日子都要更小心些才好。”
说得众人心头一紧,又埋头做别的事情去了。
祝缨看卷宗也更加仔细了,得空又去见杨仵作与张班头,向他们请教些事,复核案子的时候愈发的用心。
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到了六月末的一天,祝缨午饭过后在廊下蹓跶消食,远远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定睛一看却是个眼熟的人——陈萌。
祝缨与陈萌有些日子没见了,虽然都是在京城,身份却很悬殊,两人又各有事忙。眼下祝缨却觉得陈萌是特意来找自己的,因为这人径直向自己走来了。
祝缨赶紧往前走了几步,陈萌也快赶了几步,道:“你来,我有话要说。”
“怎么?”
陈萌将祝缨带到了僻静处,道:“知道么?你要升了。”
祝缨失笑:“我?怎么会?莫哄我。我穿这身官衣才多久?都没得换一身新的,哪里轮得到我了?”
陈萌道:“还想换新的?美得你!”
经他解释祝缨才知道,大理寺这里报上去,预备今年升一升她的散官的品阶给升到从七品宣义郎,她的实职还是个大理寺的评事。陈萌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爹是陈相。丞相日常不管这些芝麻小官的升迁,但是今年皇帝瞪起眼睛来,陈相少不得更仔细些,往年不看的,今年也看,陈萌也就跟着知道了。
虽然报官名的时候先报高的,不过陈萌还是建议:“才做官,还是收着些好。”
祝缨也诚恳地道谢,她从陈萌的脸色里看得出来,陈萌并不只是为了通知她这个好消息来的。
她先问:“大公子还有什么要指教的么?”
陈萌叹了口气,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冠群,你是真的不理会了?”
祝缨问道:“怎么?大姐出什么事儿了?不能够吧?她还没出孝呢。”
陈萌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就猜着了。姨母说,她年纪不小了,虽要守节守孝,可也不能过于孤苦,现在先暗中考查了,一出孝就好办喜事。舅舅和外祖母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唉……是得有个好姑爷。然而呢,什么样的姑爷算好,就见仁见智了。”
祝缨心头一紧,问道:“人不好?”
陈萌道:“你们也真是别扭,我看她也关切你,你也着紧她。你我相熟,我才说一句在外面说了要被御史参的话,你们两家的恩怨,也不是那么就不可开解的。这世上多的是父辈相杀,却又为子辈联姻的。譬如昔年武烈侯与何大将军,何大将军杀了武烈侯的叔叔,两家还不是又结了儿女亲家?
你们要真有心,我倒愿意为你们说和哩。你先别急着说别的,只想想,我姨母的脾性,她能看中了觉得品格好的‘君子’,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怕不是与她一样!”
祝缨拳头捏紧了,说:“你说仔细些。”
陈萌看了一眼她的脸色,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都以为是为了儿女好,这世上好心办坏事的却是比比皆是呢。你就把姨母想成个男人,叫冠群与一个男人样的姨母过一生,可惜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