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并无过错,因揭发了巡检、典吏之子私通倭寇的罪名,巡检与典吏恼羞成怒,反将通倭罪名扣在他头上,想要行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手段。幸而有几位生员力保,且他们事先向东流书院报了信,这才令巡检和典吏投鼠忌器,保全自身。恰巧大人赶来,这件事便能弄清了。卑职目睹巡检、典吏之子私通倭寇的全过程,可以作证,而且,这次也是县丞大人派卑职出来的。”
正字谨慎地回道。于可远饶有趣味地望了一眼正字。他倒是不傻,知道帮县丞摆明立场,将罪责止于巡检和典吏身上,不把事情扩大。于可远心想,若俞咨皋也是聪慧机敏之辈,应该不能把这件事情扩大化。毕竟拔萝卜拖泥带水,动了县丞和主簿,就得惊动即将离任的知府,再往上的巡抚也有可能被牵连。如今清流一脉的新知府还未到任,根基不稳,不是与严党官员相争的时候。果不其然,俞咨皋听见正字这样说,沉吟了一会,便大声道:“把这个典吏和巡检绑了,你们几个,带队去倭寇的老巢,斩草要除根,除恶必务尽。刀剑无眼,立刻去吧。”
所有的士兵都开始跑向他的面前集队。于可远也明白了俞咨皋的话外之音。什么是“刀剑无眼”?无非要这群士兵在倭寇老巢就将那几个通倭的罪犯杀掉,这样一来,当事人身死,巡检和典吏二人根本无需定什么通倭之罪,凭一个包庇就已经是死罪了,立案很简单,但想结案却不容易。这期间,二人会被一直关押在监牢。待局势明朗,到了倒严关键之时,再让二人吐出身后之人,将一桩小案上升到牵连严党的大案,不失为运筹帷幄的一步好棋。想到这里,于可远再望向俞咨皋的眼神,不仅多了一份赞赏和认可,还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当然,于可远还想到了更多。俞咨皋在这里就将楚彪等人处理掉,还避免了他们在牢狱里攀扯自己的可能。虽然就算攀扯上自己,他也有无数种说辞,但能省下功夫,少一桩麻烦,他还是很满意的。一阵厮杀声,在林子那边响起,接着就是哀嚎与惨叫。这里来的,虽然不是俞大猷的直属军队,只是县衙的官兵,但对付这群数量极少的倭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不到半刻钟,那群士兵便整齐地跑了出来,每个人身上都有鲜血。一个士兵来到俞咨皋的马前,“大人,三十六名倭寇已经尽数斩杀,还有六个给倭寇运送粮食的百姓,我们到时,已经被倭寇残害,救护不及,请大人降罪。”
“通倭的叛徒,他们也是死得其所了。”
俞咨皋大声令道:“集队!进东阿县!”
待队伍整顿完毕,俞咨皋扫向于可远等人,“你们几个毕竟目睹了通倭一事,将来或许要在朝堂上提供证词,留下备案再走。”
“是。”
众人齐声回应。接着,俞咨皋将正字叫到身边,仔细询问了一遍通倭的详情。就见正字朝着于可远指指点点,小声讲了许多,俞咨皋时而惊讶,时而点头,时而深思。听罢,俞咨皋望向于可远:“你叫什么?”
“草民于可远,见过大人。”
“今年多大了?”
“十四。”
“十四,已经到入征的年龄,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凭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将来若科举不顺,就来浙东一带,到宁波和台州找我。”
俞咨皋语气柔和下来,淡笑道。“多谢大人赏识,可远铭记于心。”
于可远深深一拜道。“走!”
俞咨皋猛地一勒缰绳,那匹马扬蹄奔去。整齐的蹄声和步声,所有的骑兵和士兵策马扬鞭,朝着东阿县扬长而去,只留下滚滚烟尘。林清修望着远去的众人,感慨道:“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收尾。”
另一名秀才望向俞咨皋已经消失的背影,“如果朝堂尽是俞大人这样的忠臣,我大明何愁不能万代?大人这般威武,我虽是堂堂男儿,也不免有些动心了。”
“俞大人来了,山东的寇患也该平息了。”
“是啊。”
林清修怔怔点头,接着转向于可远,“其实不止俞大人,今天这件事,若没有可远在关键时刻稳住局面,我们恐怕也撑不到俞大人赶来。亏我们还是读书人,却没有可远临大事荣辱不惊的心性,惭愧啊。”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一群秀才纷纷感慨起来。但或许是于可远表现得太过出色,把这群自恃清高的秀才彻底碾压了下去,回到县城的一路,他们都没有同于可远讲一句话,连分别也只是简单地拱了拱手。林清修和于可远拐进一条街,往私塾的方向走。“可远,你别介意,他们并没有什么坏心思。读书人嘛,都有些自命不凡的坏习惯,总以为什么事都能办得来,但一番对比,发现连你这样未参与童试的人都不如,脸面自然就挂不住。”
林清修解释道。“大哥,我都懂,若非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想在人前表现。”
于可远谦虚道。林清修点点头,望向于可远身后的篓子,“荆条带上了吧?”
“嗯,一早就准备好了。”
于可远朗声笑笑。“荆条未必用得上,有俞大人对你的赏识,回私塾,先生恐怕求之不得。但你毕竟要在这里读一段时间,礼数做足,对你是有好处的。”
林清修道。“都听大哥的。”
于可远笑得极轻松。无非是负荆请罪罢了,穿越前,他在官场摸爬滚打,早就练就出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万般,就没有不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