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身着一袭深灰色的棉布袍子,年纪约莫四十五左右,两鬓有些斑白,不是方才在院中那自称为穆某的中年男子还能是谁?
只见他眉心紧拧,紧紧盯着一副狼狈模样的续断公子,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青茵也在这时进了堂屋来,见着正爬在地上满唇都沾了血水的青烟,先是一惊,随即连忙上前将青烟扶了起来,忙听得青烟恭敬地唤了那中年男子一声“穆先生”。
续断公子神色阴沉,抑或说是阴戾更为准确,再不见丝毫平日里的温文尔雅,然他坐只是坐在轮椅上而已,既没有着急地再推着轮椅要走,亦没有拂开双手还握着他双臂的穆先生。
不是他不想,而是此时的他没有这个气力。
“殿下?呵呵……”续断公子坐在轮椅上,像个脱了线的偶人,便是连双手都没有气力抬起来放到椅把上,只是抬眸看着一脸着急关切却又阴沉的穆先生,冷冷笑了一声,道,“不敢当,我觉得穆先生更像主子才对。”
续断公子这话一出,穆先生面色即刻变了变,却只是变得冷静而已,并不见惶恐之色,只是松开了续断公子的双臂,往后退了两步,恭敬道:“属下这般做,也是为殿下好。”
续断公子似听不到穆先生的话似的,只是冷眼看着他,冷冷问道:“小砂子呢?”
穆先生微微垂首,态度虽恭敬,却是答非所问道:“殿下莫非忘了殿下的双腿是因何变成这般模样的?”
续断公子同样的答非所问,但他的态度及语气却是冷利的,冷得像冰,利得像刀,气息骤然间压人,又问一次道:“我再问一次,小砂子呢?”
穆先生抬头看续断公子,看他的眼睛,青茵瞧着不对劲,忙道:“公子说的可是方才与丞相大人在一块儿的那名姑娘?若是,公子莫担心,方才来了那白公子,那名姑娘及丞相大人与那白公子一道离开了,先生让青茵亲自送的他们出门。”
“走了?”续断公子着急问,“可有受伤?”
“是的公子,走了。”青茵回道,“只是受了些皮肉伤,稍加休养休养便可无事。”
青烟低着头,听到青茵这般说,忽地将下唇咬出了血来。
续断公子眸中的惊惶着急这才开始散去。
但他眸中的阴寒未减反增,却听得他轻轻淡淡道:“穆先生,姬某不过一介废人,当不得让穆先生跟随,穆先生还是去另寻高就为妥。”
穆先生听得姬灏川这么一说,当下就在续断公子面前跪下身,甚至匍匐下身磕了一记响头,攻击不已道:“属下知罪,敢请殿下责罚!”
“穆先生怎会有罪,有罪的是姬某,一介废人还想当主子对穆先生指手画脚。”续断公子轻轻一笑,面上不见愠恼之色,但说出的话却能让人不寒而栗,“穆先生觉得姬某说得可对?”
穆先生双肩一颤,又是朝续断公子磕了一记响头,维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一时间不敢直起腰,态度恭敬谦卑道:“属下知罪!殿下要杀要剐,属下悉听尊便!”
“穆先生,我敬你为我母亲的恩人故称你一声先生,但还请先生莫忘了,究竟谁人才是主子。”续断公子那轻轻淡淡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冷,“我如今虽形同废人,却不表示你能代我做任何事情任何决定。”
“还请你记住,究竟是谁人身体里才淌着姬家人的血。”
“属下,属下谨记殿下训言!”
“幸而今日小砂子性命无恙,若再有下次,休怪姬某不念你我主仆一场情分。”续断公子的神色及语气冷到了极点,冷得令穆先生根本就不敢抬头。
然他虽不敢抬头,却还是要道:“可是殿下,她……”
“任何事你都可代我决定,任何人你都可以自行处置,唯独除了她。”续断公子态度坚定得由不得人说半个不字,“我说了,你若敢再伤她一分,便休怪我无情。”
“属下明白了!”穆先生当真不敢再说一个不字。
“小砂子性命无忧,今夜之事我便不予追究,但我身边不再用异心之人,穆先生,将你的人带走吧。”续断公子虽是坐着,但是面对跪在地上的穆先生,依旧能有主子当有的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指的,是青烟。
穆先生虽想解释什么,但此时他却什么都不宜多说,只能应声道:“是,殿下。”
青烟自然听得懂续断公子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是她,方才若非是她从后偷偷朝公子出手,他便不会待到朱砂走了他才使得出力从里屋出来。
虽是这般,可……
她不想走,她不想离开公子!
“公子!”青烟连忙朝续断公子跪下,慌忙道,“公子,青烟知错,求公子不要赶青烟走!”
续断公子没有理会青烟,而是唤了一声青茵,道:“青茵,推我回屋。”
“是,公子。”青茵先是看了青烟一眼,而后朝续断公子走了去。
青烟怔怔地看着被青茵推着背过身去她再瞧不见了的续断公子,欲要再说什么时,只听续断公子冷冷道:“姬某不欲再看见你,不杀你,是念你伺候了姬某这么些年。”
续断公子几乎不会称自己一声“姬某”,唯有当他怒极的时候,他才会有这般的自称,青烟伺候了他四年,今夜是她第二次听到他称自己一声姬某,可见他怒意有多甚。
而上次听到他这么自称,也是因为那个名唤朱砂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