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出的微光在薄雾中扩散,将绵延数十里的小丘染成黛绿色,忽然一阵强风不知从何而来,将雾气驱散,把这幅充满诗意的山水画漂得清白。这风越刮越猛,化作阵阵啸叫在山间、在耳边咆哮。灵允彻夜未眠,在草屋里辗转反侧,并非因为父亲的呼噜声或是刺耳风声的侵扰,而是因为千头万绪在她心头萦绕。她伸出右手捡起一根细枯枝,在草榻旁的土地上划出形似小人的符号,小人张着大嘴一副疑惑的神情。这符号便是凤栖教给她的文字之一,它表示对不解事物的疑问,而它本身也正是疑问的来源。
天昀、凤栖,大约十年前,这对母女犹如从天而降,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狩猎队面前,然后很快融入部落,成了部落的精神领袖。在她们的教导之下,部落开启了全新的生活模式:学会了育种播撒之道,族人就不用四处迁徙,而在山脚搭起各式草屋草棚,遮风避雨,豢养牲畜,耐心等待作物成熟,丰收后便可杜绝果腹之忧;懂得纺织之术,用骨针藤线便能将兽皮叶草缝合,做成衣裳遮体保暖;定下婚姻之契,族人对养育传承的责任更加郑重,财物的归属分配更加明晰,族群也更有了章法;当这种新秩序诞生,她们还教会了族人用奇妙的符号记录下规则,以为典范。迁徙部落就此落地生根,渐成了炊烟袅袅的村落。
母女二人深得村民爱戴,被奉为圣者,尊称其母为“天母”,其女为“娲皇”。而灵允父女深得娲皇的赏识与信赖,不仅赐姓为“施”,其父命名为“虞”,其女命名为“灵允”,娲皇还亲自向施虞传授了冶炼铸铁之法,成了村里唯一的铁匠,她又教授灵允吹弹奏乐之技,此后灵允便常以司仪的身份出现在祭祀仪式中奏乐祭天。
山水未变,十年后的人间却是崭新的世界,如果这一切早些来临,灵允的生母就不会在狩猎中死于猛兽之口,但毕竟,灵允有幸见证了新时代的到来,她跟所有村民一样感激涕零。只是有些念头在她心头萦绕,总也挥之不去……圣者从何而来?为何懂得如此多的技法?又为什么要传授给族人?祭天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们真的来自天上?……灵允七岁起就开始接受凤栖的悉心教导,自幼失母的她本能的将凤栖视作母亲,可她对这位母亲的来历却充满疑惑。满心好奇的灵允曾找机会隐晦的问起过,但被凤栖一笑带过,只说时机未到,到时候自然会让她知道。这几天灵允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时机正在临近。
半个月来,两位圣者很少在村落中现身,此后灵允在村周拾柴时见到了一些从未谋面的陌生面孔,他们个个高大健硕,粗大的鼻梁和眉骨让他们看起来似人非人,嘴里咕咕嘟嘟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好在他们还算友善,见到灵允这般生人便迅速隐去,并不会制造什么麻烦。灵允还发现山后的江水开始不合季节的上涨,成群的白色大鱼时不时从江中跃起,发出婴儿般的啼叫,像是在跟灵允打招呼。而最让灵允感到紧张的是,天空的东南角浮现出一块不大不小的色斑,白昼黑夜都同样清晰可见,这斑块沿着相对的方向延伸,逐步扩散成一道狭长的裂缝。惊恐的村民也开始向她这位祭天司仪问起诡异天象的缘由,正在灵允一筹莫展之时,圣者回到村落,一脸疲惫的凤栖让父女二人通知全村民众,次日清晨到西山祭天台举行祭天仪式,并让灵允做好准备,协助她们完成仪式。灵允感到,一切疑问的答案都会在明天揭晓。
辗转反侧之间,已是黎明时分,虽一夜未眠,但灵允却格外精神。她唤醒父亲,准备好祭祀乐器和其他祭天器具,背上行囊,便与父亲一同前往西山祭天台。
各部落族人早已聚拢在西山祭天台附近,这次仪式有些特殊,他们只被允许驻留在离祭天台半里开外的山腰祭拜,唯独灵允父女被要求靠近祭天台,协助圣者进行仪式。当父女俩爬上西山山顶时,日头也越过了地平线,橘红色的朝霞向上蔓延,溶解在淡蓝色的天空中,从山头眺望,天边的那条裂缝显得额外醒目。迈上九十九级石阶,便是一座五根石柱包围的露天五方亭,亭中央是一尊精心雕琢的单脚圆鼎,这便是祭天台,父女俩赶紧卸下行囊,在圆鼎周围准备好祭器。
正当灵允拿出笙箫准备试奏祭乐时,两位圣者不知从何而来,突然在灵允身后出现。她们跟昨天一样神色匆忙,灵允父女俩正要俯身行礼,她们便扶起二人,吩咐开始仪式。
父亲取出事先在江边拾取的彩石,将它们倒入圆鼎中,石头敲打鼎壁发出一阵沉闷的敲击声,父亲退下,圣者天昀从垂袖中掏出一枚色泽圆润的小瓶,揭开瓶盖,从中倒出纯净如水的液体,洒落在鼎中的石头上,只见这些半透明的彩石开始溶解、逐渐变形,相互融合渐化作一坛黏稠的五彩汤。凤栖示意灵允开始奏乐,跪坐在祭坛一侧的灵允点头照做,悠远的箫声回荡在山谷中,与族人发出的祈祷声交织在一起,惊起漫山遍野的鸟兽飞窜。
灵允本想用心奏乐,但两位圣者的对话让生性好奇的她不由得分心,起初她以为是箫声干扰所致,但用她那精妙绝伦的玲珑心细细分辨后,她发现还是完全听不懂两位圣者的对话。字词发音跟圣者传授给他们的一模一样,可她对其中的含义却一无所知,好奇心驱使着她一边假装认真奏乐,一边仔细聆听圣者的对话。
凤栖:“看来这得等一会儿了。”
天昀:“流晶原质同化这些无机物需要充分,不然会造成结节,那跟因果律断裂没什么区别了,再耐心等会儿。”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