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射进聿尊眼中的阳光被撕开,他将手机从耳边挪开,潭底的黑邃拢起一股深不见底的漩涡,随时都能将人灭顶吞没。他坐在床沿,任由光彩绚烂的太阳从落地窗外倾洒进来,落在他修长而孤寂的背影上。聿尊去浴室洗个冷水澡,他换身衣服下楼。客厅内飘散着一股饭菜的香味,餐桌上四道菜摆放整齐,陌笙箫系着围裙正穿梭在厨房,她头发高高扎成一束马尾,整个漂亮的颈子显露出来。聿尊站在钢琴前,面无神色地睨着她忙碌的背影。宁静的氛围永远是维持不了多久,哪怕他们再怎么步步经营,笙箫手里捧着碗汤从厨房出来,走到门口,见到他杵在不远处,心里蓦地一惊,手抖的碗差点掉落在地。“你起来了?”
“我饿了。”
“噢,”陌笙箫解下围兜,“我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快过来吃吧。”
聿尊拉开椅子坐定,笙箫将盛好的饭放在他手边,男人扫了眼桌上的四菜一汤,短短的时间,陌笙箫已从一个只会泡方便面的女孩蜕化成如今能做一手好菜的女人。“尊,你怎么不动筷?”
聿尊筷子拨了几下,面对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食欲全无。他一句话没有说,阴郁的脸色令笙箫不由放下手里的筷子,她心里的不安生根发了芽,仿佛被人将脸按进冰冷的水中一般。胸腔内窒息的疼痛及撕裂,伴随着无穷无尽见不到光亮的恐惧顷刻袭来。男人望着她,眼神令她惊惧。“笙箫。”
陌笙箫心里一紧,“嗯?”
“阿元死了。”
她大惊失色,隐约知道来过几次皇裔印象的男人叫阿元。“怎么会这样?”
“是昨晚在城北大学城出的事。”
陌笙箫见过阿元,他还很年轻,来不及惋惜,她脑中蓦地一道惊雷划过,“大学城?”
那不就是湘思看见凶案的地方,“我姐昨天也差点出事,她说她亲眼看见两个人死在她面前,会不会……”“对。”
“究竟是怎么出的事?”
聿尊右手落在餐桌上,食指毫无节奏地敲打,他睇着笙箫的脸,“本来是次隐秘的行动,不过有人告密,阿元身后中枪,就算想抢救也来不及。”
陌笙箫对于他的世界,向来不去深问。“笙箫,你说那个告密者,她该不该死?”
聿尊放下搭起的一条腿,他倾过身,深邃不见底的双眸逼视着她。陌笙箫被他望得全身战栗,仿佛置身于无底的冰洞内,“我不懂这些。”
“你就告诉我,她该不该死?”
聿尊语气轻柔,却毫无人情味,笙箫字斟句酌,一不小心,就会有种掉进深渊爬不出来的错觉,“也许,可以诉诸法律。”
男人不可抑止地笑出声来,他胸腔起伏,眼里的温度却越来越冷,“法律?如果法律制裁不了,我能弄死她吗?”
“尊,”陌笙箫握住男人放在餐桌上的双手,“你别这样说话,我好怕。”
她过了大半年的平静日子,不想从聿尊嘴里听到这种玩忽人命的残忍事实,男人抽回手起身,“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陌笙箫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想不到聿尊带她来的地方,竟会是殡仪馆。他的车并没有开进去,而是靠近马路停靠,聿尊解开安全带,“下车。”
笙箫跟在他身后,门口有人将一束雏菊递给她,灵堂内聚满了人,几名年轻男子见他们进来,欲要愤然上前,却被聿尊一个眼神拦住,他和笙箫将雏菊放在阿元的棺材边上。那些人已经查出了湘思和陌笙箫的关系,若不是聿尊拦着,这会陌湘思恐怕凶多吉少。笙箫站在灵堂内,反复播放的哀乐令人心情沉重难愈,阿元的妻子扑在棺木上声嘶力竭地恸哭,一双儿女抱住她的腿,“妈妈,爸爸在哪?我要找爸爸……”小儿子才蹒跚学步,“爸爸,爸爸睡睡……”孩子的心里并没有死的概念,他就看见自己的爸爸躺在棺材里,只当是睡着了。聿尊深有感触,垂在身侧的手紧握起,陌笙箫眼眶泛红,忍不住鼻子酸涩,哭了出来。她不经意望向周边的人群,却见一双双眼睛正充满仇视地死盯住她,那副样子,活像要将她生吞活剥。“爵少来了……”人群中,有人喊了句。南夜爵只身前来,左耳的钻石耳钉发出诡谲的冰蓝,他走到聿尊身侧站定,脸部神情难测。“聿少,有句话我们不得不说。”
围在边上的一名男子大着胆子上前,“我们平日里都跟着元哥,如今他走了,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对,聿少,这个仇一定要报。”
聿尊狭长的凤眸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被蒙入鼓里的陌笙箫身上。“害了元哥的人不能放过,但告密的同样也得偿命,要不是那个电话,元哥不会遭人暗算……”周边的氛围陷入紧张,陌笙箫不由将左手放进聿尊掌心内,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旦失控,也绝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聿少请放心,电话是陌湘思打出去的,我们绝不会牵扯到别人身上……”“对……”“给我闭嘴!”
聿尊厉喝,拉起怔在原地的笙箫转身,“爵,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南夜爵点了点头,走向阿元的棺木。陌笙箫两腿僵硬地跟在聿尊身后,像是个牵线木偶般完全丧失判断和行动的能力,聿尊将她塞进车内,豪华的跑车空间狭仄,能清晰听闻笙箫的喘息声。“他们说什么?怎么会扯到我姐的身上?”
她左手用力掐住男人的手臂。见他不语,陌笙箫嗓音拔高,“你说话啊!”
“阿元身边落下的手机,查出来是你姐姐的,而且据通话记录显示,那个报信的电话就是从她手机打出去的。”
笙箫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她双手按住聿尊的手腕,“不可能的,你想啊,我姐姐都不认识阿元,怎么可能会给人报信?他们无冤无仇,她没有那么做的理由,尊,肯定不可能的,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陌笙箫不顾一切想让他相信自己的话,“不会的……”“怎么不可能?”
聿尊侧过头去,“当初你姐姐说她被徐谦强。暴,你也说她身上的伤不可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结果呢?”
“那是之前,她现在不一样了……”“你如何知道她是真的变了,还是又一次的伪装?”
“尊,你相信我,姐姐这些日子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她先前只是埋怨过多……”聿尊将她握住他手腕的双手拉开,陌笙箫心情如焚,“你想怎样对她?”
男人并未开口,径自发动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