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到了雍州。永康公主对自己第一任丈夫身死的地方略微有些惧意,嚅嗫着请求杨寄道:“这地方我不喜欢,换个地方好了。”
杨寄面无表情地看看她:“我喜欢。”
她明知道他就是和她对着干,可是也没办法。从进城起,皇甫道婵就发现,这真是他的地方、他的天下,在城里重新翻建的通衢大道上走过时,无论是兵丁还是百姓,对骑着高头大马的杨寄都是虔诚的欢呼和膜拜。那火红的驺虞旗幡远远的出现,就会引来好多人观看。普通百姓朴实,住房还没有完全修建妥当,却已经把当地产的西瓜、香瓜,自家做的腌鱼腊肉,捧出来送给杨寄和他的士兵们。杨寄手下的人个个脸上飞金,深以自己为杨将军的手下而自豪。
杨寄也确实厚道,好好询问了烧毁重建雍州城的情况,答应调拨人力把最难修的几座城墙和几处城隍修好。又听闻今春雨水少,只怕粮食要减产,他立时拍胸脯说:“我杨寄的地盘,不能让老百姓饿肚子!雍州百姓饿一天,我杨寄和家里人就饿一天!”
他奏折写上建邺去了,这番话也如是写了上去,最后道,扬州所辖的地方仍是大熟的样子,请求支援雍州。言下之意,雍州饿,他就饿,他饿,皇甫道婵就饿。他手里有两位“公主”,立刻就方便地狐假虎威起来。
很快,扬州的粮食送来了,徐念海大概再不情愿,也不敢担当饿坏了两位“公主”的重罪。
这天天气晴好,杨寄特意到皇甫道婵所住的地方,笑融融说:“公主,想不想去一个好地方走走?”
皇甫道婵刚刚吐完一场,正憋闷得难受,抬眼见杨寄只身前来,并没有带沈沅,不由心花怒放,娇羞笑道:“我这副样子,只怕走不远。”
杨寄道:“走不动,有车马,车马到不了的地方,有我。”
皇甫道婵挑眉笑道:“那,你不带乐平公主四处走走?她马上就要离开楚国的地界了,这里离北燕,只隔一条黄河!”
杨寄漠漠然地说:“不急。以后有带她出去看看的机会。”
皇甫道婵只觉得他这话有点没道理,但又见杨寄身着月白色宽袍,头上只用帻巾,不用冠戴,衬得皮肤白皙,面目蔼然。人靠衣装,他这样,倒有些名士的风仪。她为他醉倒,慵慵抬起一只手:“那你拉我。我坐久了,一时腿麻起不来。”
杨寄看着她那只洁白修长,还染着枚红色蔻丹的手,犹豫了片刻便把她拉了起来。皇甫道婵嚷嚷着腿麻,就势倒在杨寄的怀抱里,感觉他虽然略僵了僵,但并没有推拒。她心里暗喜:毕竟已经到了与北燕一河之隔的雍州,杨寄大约也想通了,既然沈沅是留不住了,那么她皇甫道婵才是陪他走完的人。
他的怀抱坚硬而温暖,极淡的熏香气,带着他身上的气息,满满地笼着皇甫道婵的全身。她爱意朦胧间愿意对他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因而上了马车,便依旧靠过去,枕着他的肩膀,伸手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口里低低道:“郎君,我知道这个孩子你不喜欢,郎中说是个女孩子的多,不会抢你的爵位。将来,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再不与那些人来往,我为你生孩子,生个像你一样英俊勇武的男孩,来承袭我们的爵位,好不好?”
她呢喃得像一只细巧温和的乳燕,乖顺地俯伏在他胸口,隔了一会儿不闻答语,猜测他大概不爱听这些关于承袭之类的话题,便又悄声道:“郎君今日的熏香真是好闻,不知是哪家卖的香饼子?又或,是那个丫鬟配的熏香料?”
杨寄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应该是桂花味儿吧?”
“哦。”皇甫道婵一点都没觉察出不对劲来,只是贪婪地在他身上吸着好闻的气息,渐渐心旌荡漾,又密密地开始吻他。
杨寄挡开她的脸,而她的手不知羞耻地伸到他的衣襟下摆那里,低声道:“若是轻些慢些,从后头……大约也没什么事的。”
杨寄不动声色捉住她的手扔出来:“我们到了。”
闺房私意可以放肆,正经的模样还是得像公主。皇甫道婵无奈地掠了掠鬓,抛了个媚色过去,旋即从御夫打开的门帘子里看到一处宽阔的屋宇,砖石梁柱簇簇新的模样,但某些椽子或桁枋,大约沿用旧物,尚带着焦痕,下马车时又看到,门边一棵高大的栎树,焦死了半边,另半边却透出绿油油的春意。
“这是哪里?”
杨寄冷冷地勾起唇角:“这原是雍州刺史的官邸,旁边是暂来官员所居的公馆。庾太傅便烧死在这里,他的骨殖和其他人的焦骨混杂在一起,最后是一道带回建邺安葬的。”他接下来说的话让皇甫道婵如雷轰顶,几乎想逃:“对了,你死去的那位丈夫,也是死在这里。被盛铭下了鸩毒,七窍流血,也烧做一坛子灰。是我拿盛铭的心肝五脏祭奠他的。”
他头都不回,一把捞住想跑的皇甫道婵,用力裹在臂弯里,在她耳畔轻声说:“怎么,你不去拜祭拜祭?不管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又是因为你的不作为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