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里有符文穿行,有神通万法的衍变,现在都变成了这道枪意的再现。
他和关居易最后一次见面时,关居易曾说:只是可惜,我还有一枪,是留给陨墨山魔物的,否则此刻在你面前施展,一定能助你的神通万法再进一步。
现在,李尘说:“我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枪意,他甚至明白了那一天的一介书生关居易是以怎样的心境舍身赴死。
李尘提剑,和那一天的关居易如出一辙,冥冥中两道身影的衔接,空中的那道虚幻枪意也被他收进剑里,于是整个天地都好像为之一肃,战场上的喊杀聒噪一瞬都变得渺小。
对面的魔物再一次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威胁,就像那一天面临关居易的最后一枪,记忆中那一天的极致痛苦,还有将要死亡的那种感受萦绕心底,这种感受让它恐惧,它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一定施展不出关居易那样强大的手段,但它不敢赌,它只得在尖利的怪叫中转身向远处逃去,仓惶而狼狈。
李尘这一剑已经挥了出去,孤命剑的剑灵浩浩荡荡第一次真正被李尘催发出来,一片原野森林般的虚幻世界呈现在众人眼前,剑灵异象中,一只火凤飞下了树梢,灼烧了空气,直奔魔物而去。
十里坡蹲守的疆良异兽昂首看着这一幕,仙山峡谷的青龙神兽也微微抬头,还有异象中的许多异兽,它们是曾经纵横世间许多年的各式剑灵。
炙热的剑光振翅掠过虚空,掠过数千双希冀或震惊的眼睛,撕裂了云,以义无反顾地姿态和魔物撞了个满怀。
像天外火石的坠落,在空气的嘶鸣里的重重碰撞,撞碎了忘忧境魔物的身体,碎成无数卷着火光的肉。团,那些炙热的燎原星火落在魔物中间,仅仅是溅出的火星子也能灼烧穿透普通彼岸境的身躯,无数魔物翻滚惨嚎。
红了半边天的剑光渐渐虚幻,孤命剑剑灵的虚影里,那只火凤飞回树梢,骄傲地梳理自己的毛发。
天空中维持了好几天的枪意消失不见,李尘的身体,就像被砍了翅膀的鸟雀,直直坠落下来。
这短暂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抽空了他的全部元力,经脉干涸,只有那些还未来得及吸收的元力颗粒还老老实实待在丹田或各处关诀,只是现在没了原有元力的输送,它们也无法被调动。
战场上所有的将士,所有的魔物都看着这一幕。
一瞬又好像极久的寂静后。
荒漠上,蓦然间爆发出一阵朝圣般的狂热欢呼,“殿下!”
“殿下!!”
忘忧境魔物的死,一瞬驱散了笼罩陨墨山的阴翳,阳光垂落,日光再现。
这一仗就连长孙道生都没有想到真的会胜,他们高高跃起,和那些普通将士共声欢呼,欢呼声荡在白茫茫的荒漠和山崖上,落地的新雪被鲜血浸透融化,又马上被又一层雪花覆盖。
有人庆祝劫后余生,有人哭喊大仇得报,有人赞颂这一场大胜,只有秋风给李尘用伞遮了雪,程芷安扶着李尘的肩膀,三个人小心翼翼跨过遍地的尸体,在雪地上踩下三行脚印。
一把伞当然遮不了三个人,所以秋风尽力将伞挪向李尘,于是她和程芷安都空了半边儿身子出来,这一路下来,便落了两边对半儿却成双的白头,还有中间那个不染纤尘的男人。
崔昊和小七跟在三人身后,两个人都做了随时拔剑的准备,只因为现在的李尘太虚弱,甚至比不上一个黄泉境。
最后,是一众心情复杂的世家子弟。
卢翰想着方才李尘面对魔物的惨烈和凶狠,庆幸地说:“幸亏我们来的时候,这位殿下不在山上。”
这一次,就连长孙道生也心生同感,他只觉得王崇和陈旬犯了蠢,面对李尘做了出头鸟,心想像九皇子这种人,就算抛开他皇子的身份,也是不好得罪的强人。
夕阳翻了一片儿天,将要藏进山里,月牙儿拉起新的幕布,造了三分寂静出来,又被人间的烟火气冲散了。
陨墨山上支起一个个大锅,热气沸腾了半座山,一场大胜后,山头到山脚全都透着喜庆,烹羊宰牛且为乐,诸君共筑一夜欢。
心惊胆战了许多天的将士们,到这一刻才算安了心,一碗热汤三分暖,驱了凛冬携来的寒,于是许多人抖了多日的腿脚慢慢儿稳了。
响彻了整座山的吆喝,还有时不时蹦出来的荤话,和路过的风成了玩伴,一溜烟儿滚去了山外的荒原,留下及山上喜笑颜开的一张张脸。
程芷安一口气吸溜了大半碗面条儿,眯起眼睛瞧着不远处正在盛卤的李尘,说了一声,“真好。”
这个圣朝历来的三不管地带,到今天有了两代脊梁的新老传承。
所有将士心里立起两位神,旧神创规矩,新神守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