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连城一看母亲的架势,小小年纪也颇有几分灵透,直道,“妈,你不是又要偷听爸爸和姐姐聊天吧?你以前还怪我不懂事儿,说这是不礼貌没教养的行为。妈妈,你的以身做责呢?”
顾水华被儿子的目光怼得无言以对了,只得笑骂一声,佯似无谓,离开了。
当母亲一走,陆连城自己将大砖头一收,摸到门口拿出了一个玻璃杯子叩在门上,耳朵凑上去。
……
书房内。
陆盛喆习惯性地为女儿热了个盒装牛奶,任莲盈看着父亲在热奶器里捣腾,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唉,没注意父亲竟然还把她小时候的热奶器留着的。这都多少年了啊?!
她咬咬牙,先一步问道,“爸,我听说,之前你们在山城遭遇了绑架。你……没事儿吧?”
陆盛喆有一刻的怔忡,但也比寻常人恢复得快,回头时面不改色,“我好不好,你不都看到了。只要你少气我,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行了,大人的事你少操心,你要谈的无非就是转学的问题。我已经听你田叔叔说了,你倒是越来越能干了,联合起校领导跟我做对,果真是翅膀长硬了啊?!”
父亲沉沉的目光落下,任莲盈暗暗握拳,认真道,“爸,我已经成年了。”
陆盛喆鼻子里发出一声似轻还重的冷哼,“成年?!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敢说你已经足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爸……”任莲盈想争辩,就被陆盛喆一挥手打断。
“你从小性子就拗,被大家宠坏了,以为外人都会那么宠着你么!你毫无识人的眼光,又不听长辈的劝说,弄成现在这样儿,就是你外公也不会赞同你还继续留在碧城。”
“爸爸,人是会长大的。难道你第一次判案,就十全十美,没有一丝疏漏吗?!难道,还不兴人犯个错嘛?”任莲盈急着叫出来。
陆盛喆看女儿的眼神,好笑又好气,带着上位者对下的审视,迫力十足,“犯错?!你觉得你这两年接连犯下的错,是可以笑笑就一笔勾销的吗?!盈盈,你还是太幼稚了,不懂得人性的黑暗有多可怕。我是无法放心把你放在那里的,这件事情不用再提,我已经让田文斌着手处理此事儿。在帝都,你想学什么做什么资源都丰富无比,还有这么多家人照顾着你,就不会再担心……”
“爸!”任莲盈气得大叫一声,“我说了,我已经成年了!如果我想留在帝都的话,我还用得着考出去吗?!”
陆盛喆的声音也沉了三分,“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使性子要去津城住读,就是怪我娶了你水华阿姨,有了小城,一直跟我闹别扭。要是你现在真的长大了,就该学着为他人着想,而不是还像小时候那么任性,一意孤行,一点不在意大家的感受。你外公外婆,还有你爷爷,他们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有多难过伤心,你知道吗?”
爷爷!
任莲盈一下满身冷汗。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那位老人时的情形,隔着一片铁窗,老人其实比外公外婆还要年轻十来岁,却已经一片白发,穿着白一道蓝一道的囚服,对着她露出一个与周遭环境完全不同的,温暖期待的笑容。在那过早布满了皱纹的面容上,仍可见那眉眼轮廓,在年轻时是一个多么出色的人,偏偏遭了那等牢狱之灾,当初听说是必须枪毙的死罪,至今一坐牢就是20年,在她大一时才听说终于陈冤,出了狱。回来这么久,她还没去看过老人。
她垂下头,“爸,对不起,我……我不能转学。”
陆盛喆揪紧了眉,“不管你愿不愿,这事就这么定了。如果没别的事,回去早点休息吧!”
任莲盈惊得抬头,“爸,你没权利这么对我!”
陆盛喆口气已经前所未有的强硬,“既然你还叫我一声爸,我就有权利。”
任莲盈看着父亲,眼神变了几变,“我以为……以为……可是你还是这样!你……难道当年你背叛妈妈的誓言就是正确的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自己不也一样嘛?如果我告诉你,你……你现在这个贤妻背着你,还在你和妈妈住过的房间里跟别的男人乱搞,给你戴了不知多少顶绿帽了,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你的错误,把那个破坏我家庭的可恶的坏女人给休掉啊!那简直就是个……”
“住口!任莲盈,这是你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吗?不准胡说。”
“如果你不休了她,我也绝不会转学。”任莲盈死咬着眼,瞪着父亲。
陆盛喆震怒,“不准胡闹。”
任莲盈冷笑,“呵,胡闹?爸爸,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拿出证据,你才相信。你说我胡闹,那你呢?你凭什么左右我的生活,我的选择。你这是独裁,自私,还是胡闹啊?陆盛喆,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别人做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真的很过份,很让人失望,要是让妈妈看到你现在这样子……”
啪——
一个巴掌印,迅速在任莲盈的圆脸上浮现。
根根红印,刺得中年男子目光直颤。
随即砰的一声重响,门被重重地甩上,老屋的木板楼声音又响又急,却很快消失远去了。
陆盛喆颤抖地吸了口气,身形一晃跌坐在了椅子上,手颤抖地抚上书桌上的一个全家照,里面那张年轻温柔的笑脸,仿佛刀子一般一遍一遍、一日一夜地收刮着他的心。
青芙,青芙,我该怎么办,才能保护好我们的小宝贝?!
……
任莲盈跌跌撞撞跑出来,就觉得腰力不支,扶着墙不敢跑太快,“我,我这就回外婆家,我才不会再待在这个恶心的家里,看你们虚情假意,恶心人!”
她吼了一声,像是在坚定什么心意,迈步下楼。
“姐……”
陆连城这一叫,任莲盈才发现少年跌坐在地上,旁边滚落一个玻璃杯。
任莲盈权当未见,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