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七章意难随
陆随意在魏临渊的陪同下一路到了乾元殿。这里是钧喻铮的寝殿,分为大殿和东西配殿。东配殿被用作了御书房,通常也用来接待一些重要的大臣。而西配殿,是钧喻铮临幸低等妃嫔的地方。她是淑妃,不属于低等妃嫔,这乾元殿,除了来到乾祐的第一日接受册封,她还是她第一次来。
毛尖和靳忠早已经等在那里,靳忠是个性格憨直的人,看到对方的君主迟迟不到,心中也很是不痛快,但是这个地方却不由的他口出狂言,只能低低的咒骂着,还没念叨几句,就看到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接着便响起了魏临渊的声音:“淑妃娘娘驾到--”
陆随意虽然穿着的是大宣不常见的襦裙,但是头发的式样却是大宣宫中娘娘们常见的,毛尖看到她,一时之间有一点失神,都说常年相处在一起的人,就算不是血缘至亲,也会莫名其妙地变得相似,如今曾经的三公主梳起了妇人的发式,远远看过去倒是有点像宫中的容妃--虽然他也只是昔年以侍卫身份行走东宫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魏临渊见到两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有劳两位大人久等了。之前原本是说话,今日陛下要和二位大人商议一下这梅园谋反结束之后具体善后的事情,只是不巧,丽晶宫的曲娘娘今日突然发动,且太医说突然早产十分凶险,陛下虽然有不少子嗣,皇子却只有一个,因此暂时就留在丽晶宫那边守着曲娘娘。”
靳忠心中越发的憋火,口中依旧晦涩难明的嘀咕,就是毛尖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想来是南安话。魏临渊也看到了,却是不以为意:“之前淑妃娘娘曾经向陛下提起过,说是若有机会想见一见母国的人,只是不巧,秦王殿下还有其他事情先行一步赶回去了。但陛下念着淑妃娘娘思念故国,特意让老奴带着淑妃娘娘来和二位大人叙叙旧。”
脸上堆笑,与其却是不卑不亢,极为老练,既不失礼,也缓解了钧喻铮失约的尴尬,毛尖看了一眼魏临渊,脸上露出了赞许之色,不愧是能被皇帝重用的人,就是比起隆庆皇帝身边的吴公公,也是毫不逊色的。
“有劳魏公公了。”毛尖在陆城身边久了,倒是练出了一身在外人面前波澜不惊的功夫来,殊不知魏临渊也在默默地打量着他,也暗自的佩服着这位秦王得用的人不凡的气度。
魏临渊含笑谢过,不再开口,退后了几步,示意陆随意想说什么都可以,只要当他是个背景板就好了。可是陆随意却并不自在,倒并不是因为魏临渊在,而是她本身和面前的人就算不上熟悉。
毛尖也就罢了,陆随意还能依稀记起他就是从小跟在陆城身边的人,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却知道陆城心中是认可这个人的。但是靳忠毕竟是南安降将,来大宣没来也没有多长时间,她又住在宫中,自然没有什么机缘可以说话,如今四个并不是特别相熟的人聚在一起,倒是说不出的尴尬。
但终究还是要开口的:“两位大人是代表着母国前来和乾祐商谈,这一次梅园的谋反,也多亏了兄长和两位大人相助,我代表皇上在这里谢过。”施施然地拜谢了一下,却被毛尖示意魏临渊虚扶着不要拜下来,虽然这位三公主是出嫁的公主,可是这一拜,代表的是君,他们受不起。
“知道两位大人归心似箭,可是我们陛下本来也不是有意耽误两位大人的行程的,可是曲妹妹那边实在是情况凶险,还望两位大人原宥。”魏临渊虽然说过了,但他毕竟是个太监,比不上淑妃说话的分量,道歉的话,她也必须说一次,却也是在真心实意想要找些其他话题出来的。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到头来丽晶宫那边的景象却真得让人触目惊心。
丽晶宫那边,已经能看到有丫鬟端着盛着血水的盆子进进出出了,这个场景让钧喻铮蓦然想到三年多之前方氏生产的时候了,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女人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而现在,除了曲锦衣最初的几声痛呼,他却一点也听不到她的哭声,急得他拉过守在一旁的荷露:“怎么听不到你们娘娘的哭声?”
荷露心中也在直打鼓,这么多年日夜在一起,她对曲锦衣,不能说没有一点感情:“回皇上的话,娘娘这不是头胎,说是有经验了,一味的哭虽然可以发泄,却会让自己没有力气生下小主子,所以就算现在疼得不行,也只死死的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哭喊出来。”
倔强而坚强,确实是曲锦衣的作风。
钧喻铮听到那句疼得不行,越发的着急,转过身来劈头盖脸的问太医:“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晴岚夫人生产顺利些?”
太医被着急的皇帝下了够呛,战战兢兢答道:“为今之计,只有先让娘娘含着参片吊着,再徐徐图之。”
荷露去拿了参片来,曲锦衣却不肯含,原因只是若含了参片,便不能咬着被子,那就要哭喊出来了。就约莫挣扎了快一个时辰,就连夏润生都已经到丽景宫有一会儿了,一个年龄大一点看着很有经验的稳婆走出来,摇了摇头跪在皇帝面前:“启禀皇上,娘娘产道已开,但是小主子的胎位不是很好,有横生倒产的迹象,娘娘又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力气已经不大如前了。奴婢斗胆请示皇上,若是真的只能保住一个,是保小主子,还是保娘娘?”
这个稳婆是经常在皇宫中接生的,乾祐的大户人家,请她的也不在少数,遇到这种情况,家主一般都会说保孩子,问一问,只不过是走个场面而已。
却没想到钧喻铮勃然大怒:“保住晴岚夫人!孩子还可以再有,但是若是保不住晴岚夫人,朕让你以死谢罪!”
消息传到乾元殿的时候,陆随意正在笑眉笑眼地和毛尖说着她和陆城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年纪小,又是早早地没有了生母,且无论生母养母出身都不算高,因此在宫中并不受重视,看着陆城带着陆可意玩儿,满足她每一个小心愿的时候,只能在一旁羡慕,直到后来她有一次替陆可意挡了一次烫伤,陆可意才开始慢慢注意到她,时长把她带在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眼中有她这个公主,不管怎样,至少是不在轻贱她了。而陆城,也因为她救过陆可意,对她颇为照顾,出宫去游猎,时不时地也会给她带些新鲜有趣的宫外玩意儿回来,那段时间,简直是她最开心的时光。
直到后来陆城出事,太子之位被夺,陆随意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位温和的二哥是大哥口中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是大哥却说事实胜于雄辩,还让当时的董贵人、现在的容妃把她拘束在自己的房间中,不让她出门多和陆城一系接触,他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地淡了下来。
她没有和毛尖说得是,那一次替陆可意挡了烫伤,其实她早就听到了庆嫔的布置,也知道都是庆嫔下的手,可却没有事先告知别人,而是自己默默地演完了这出“苦肉计”。从那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虽然不能伤害别人,但是想要活得好,就要学会利用一且对自己有利的局势为自己铺路。
来报喜的是夏润生,他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可是在场人少,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曲氏历尽凶险为乾祐诞下了二皇子,加封德妃,母子均安。
陆随意嘴上不住的念叨着大喜,可是嘴巴里面却泛起了一丝丝的苦涩,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呢?一边想着,一边揉了揉额角,这段时间的大事事涉了她嫁的人和她的母国,她夜夜都不能安枕,白日的时候总是头疼,如今听闻这个消息,这种异样的感觉更甚。
魏临渊看着夏润生,心头却有一点不舒服,那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可是就算他现在不再侍奉君侧,也不愿意看到有一个人占据着他曾经的那个位置。
而头晕目眩的三公主这会儿正在被人念叨着:“其实说来三妹妹也是个命苦的人,当初本来要嫁到乾祐那地方去的是四妹妹,偏生四妹妹不肯嫁,三妹妹为人大度,代替四妹妹嫁了过去,只是也不知上天为何这样薄情,竟然不肯给三妹妹一个依靠。”杜若说得眉飞色舞,她本来是想借着三公主的事情扯到四公主的婚事上来,先试一试皇后和秦王府对于陆称意婚事的态度。
却不想陈皇后语气中却透出了一点怒意:“杜氏,你是禹王妃,不论身在何处,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为好。三公主已经出嫁,那就是乾祐的后妃,不论她是不是曾经是大宣的公主,你都不可以说这样幸灾乐祸的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