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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梦魇(第1页)

第二九七章梦魇

贺长安现在还不能下床,但是站在门边陆城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她辨得相当清楚,再听到紫笋虽然竭力压制已然能够透露出来慌张的声音,心头不由得一紧,没来由得发慌。

陆城从门口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赶紧睁大了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花楠的事。”陆城回答的言简意赅,却不肯让她更多地劳心伤神:“你刚刚生下恋姐儿,就算生产的顺利,到底是会有所亏空的,况且你现在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先睡一觉,等我回来。”

陆城的声音虽然还算坚定,但是他紧握着贺长安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凭着多年夫妻的了解,贺长安知道,他心底此时只怕埋藏着深不见底的恐惧,而他几乎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不管是之前要去潭州的时候,还是年前要率领大军支援南安的时候,那只能证明,花楠出的事情,绝非小事。

在陆城那里,花楠是从小就追随着他的忠心耿耿的人,她的母亲也是为了和睿皇后付出了性命的人,这样的人,必然是极为在乎的。可是陆城不知道的是,在长安心中,花楠的重要性,一点都不比他心中的少--花楠是她上一世的妹妹啊!她是这一世唯一知道她身世的那个人!十年的朝夕相处,第二世为人时候的惺惺相惜,仿佛已经让她们之间建起了坚不可摧的情谊。

纵然心里着急,但是还是抵不过刚刚生产完的困倦,贺长安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得歪着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她做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梦,梦里只有四个人:陆城、陆垣、花楠和她。而且从容貌形态衣着打扮上来看,仿佛是许多年前了,那时候她还是叶槿,而陆城,还是太子呢,穿着明黄色的蟒袍。

第一个梦只有花楠和她两个人,两个人住在同一个房间,又是一同长大一起当差的,自然感情深厚,有什么小心事小秘密都是愿意一起分享的。梦里的花楠神色还不像现在这般老成持重,嘴角高高地翘起来,仿佛唇齿之间都有笑声流淌出来似的,她咯咯地笑着道:“叶槿姐姐,你觉得咱们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梦里的她则是满腹心事的想着陆垣,心思全然没有放在花楠的问题上面,好久才回过神来:“太子殿下自然是个好人啊,他性格温和,对待咱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从来不会打骂迁怒于人,其他宫里面的丫鬟婆子都羡慕咱们这些在太子东宫当差的人。”

花楠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又羞又恼:“哎呀叶槿姐姐,谁问你这些了,我是说,你看,咱们太子殿下这么好,嗯,这么温和有礼、玉树临风的,将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太子殿下做咱们的女主子呢!”

花楠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是无限的憧憬,原来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的她就已经对陆城芳心暗许了。只是这么多年,这个做事老道知进退的女子,虽然帮陆城办成了一件又一件事,可是从来没有跟陆城奢求过什么。

花楠爽朗的笑声还没有散尽,第二个奇奇怪怪的梦就又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梦里的她有着隐隐窒息的感觉,然后意识到身体仿佛被什么重物压着似的。抬眸看去,竟然是陆垣,那时的他干净白皙的脸上连一点胡茬都没有,加上肤色偏白,虽然性格里面带着一丝阴鸷,但是呈现在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一点柔婉的。她愣愣地怔在那儿,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竟然未着寸缕,而陆垣和她是一样的,两个人在太子东宫的杂物间,身下是胡乱扯过来的一匹不甚名贵的绣花布料,垫在下面还有些花纹的纹路硌得人浑身不自在。陆垣狞笑着,压低着声音道:“本殿下知道你心里面早就有本殿下了,这不是你早就盼望着的吗?多少女子都想成为本殿下的女人,如今,本殿下就成全你,怎么样,你不是应该很愉悦的吗?”

她拼命的摇头,她想起来了,上一世正是在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傍晚,陆垣第一次在东宫的这个逼仄的杂物间要了她的身/子,那个时候她却是是满心欢喜的,能够和这个她朝思暮想的男子彻底地在一起,能够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交付于他,可是这一次,当那种疼痛感传来的时候,她却并没有像那一次那样有一种全然释放的愉快,而是一种锥心蚀骨的疼痛,她不会去迎合,也感觉不到任何快乐,只是哭,哭到嗓子都哑然无声。后来的事情倒是和上一世的记忆没有一点偏差,陆垣早有准备,给了她化在水里可以有避子汤功效的药丸……每一次都是这样,直到她偷偷地把含在嘴里的药吐了出去。

第三个梦是却是上一世不曾经历过的事情,梦里,她披头散发的坐在干草垛子上面,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理过了,油腻腻的,却像正在被她坐着的干草一样支棱着,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的破败,正是她被关在天牢里面的景象,而天牢外面的人却是花楠,花楠哭得眼睛通红,压低着声音朝她咆哮,言语里满是掩藏不住的愤怒:“叶槿!枉我花楠这么多年叫你一声姐姐!你竟然把殿下送到这样万劫不复的境地里面去!你明明知道,我喜欢殿下的,你明明知道的!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啊!你不是说殿下是个好人吗?你就是这样回报殿下的好的吗?”

而梦里的她的神色却是很坚定,她听到自己说:“花楠,你是不会明白的,殿下是很好,可是对于我而言,还有比殿下更重要的人,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第四个梦,则又回到了上一世最后的那段时光。听到了陆垣那不近人情的话:“是啊,十年了,你也为本宫做了不少的事情,只是这一次,你做的实在太好了一点,四个月了,都四个月过去了,还是没能让太子从那个位置上摔下来,还让父皇把你关在了这里,你说,本宫该怎么救你?”

而她,则是苦苦地哀求他,虽然知道他天生就不是个会心软的人,到底她肚子里面的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可是却被他以在成亲之前不会让庶子先出生为由,冷冷地拒绝了:“你若是还记得当年是谁救了你,就听本宫的话,把这碗酒喝了,你和孩子,就都没有一点痛苦。你这条命,九年前,就该没了。今日,你若是不喝,本宫自然还有别的法子,本宫今日还肯来,是念在你七年如一日的忠心上。”

而她到底还是从他手上接过了那碗毒酒,腹中犹如万剑穿肠过的疼痛,先没的却是肚子里面还没有成形的那条小生命,鲜红的血从她的裙摆下面汩汩流出,她就是那样眼睁睁的看到了自己的孩子离开这个世界,心中压抑着的痛苦在一瞬间彻底爆发:“不--不要离开我--”

一声尖利的呼喊,她猛然从这些混乱而又不堪的梦中惊醒,醒来的时候,发现陆城眼直愣愣地坐在她的枕头边上,眼圈红红的,仿佛刚刚哭过一次一般。她印象中,自从她认识他,就从来没有见他流过眼泪。陆城也同时听到了她那声尖叫,回过神来,在看她的时候目光已经多了几分柔和:“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在。”

长安摇摇头,她的噩梦全都是上一世的事情,有发生过的,也有从没发生过却莫名其妙组成了片段入梦的,但是这些事情她都是不能和陆城说的,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我梦到了花楠,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贺长安能够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花楠暗中为陆城卖命的事情暴露了,激怒了皇帝,被皇帝处以极刑,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能令陆城流泪的事情:“她……她还活着吗?”

说话的时候,也有一点迟疑,若是这个亲近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没了,她一时间只怕也无法承受。

陆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粗气:“我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出城了,回到了她的老家。我们在她老家的那条河,沂水边上找到了她,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差一点点就要淹死了,那时候她已经跳下去了,而她的衣服上,她的衣服上还用血写着……”

说到这里,陆城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双手紧紧地握住长安的手:“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当她是奴婢过,我只当她是妹妹,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他们兄妹两个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定要尽我可能的照顾他们一世周全,可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遂如,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从来没有这样亏欠一个人过……”

花楠没有死,可是看陆城的表情和语言,应该是已经准备轻生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那样一个心志坚定的女子做出轻生的举动?若是陆城没有派人去花楠老家去找,是不是就已经彻底来不及了?贺长安蓦然心惊:“你别难受,你跟我说,跟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想到之前自己那个囫囵混沌的梦,贺长安的心底深处传来一阵阵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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