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许暮洲内心骤然一松,整个人脱力一般地向后踉跄一步,这几天撑着他的那口气忽然就松了下来。
严岑从后面接了他一把,许暮洲感觉到对方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转而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面前的场景倏忽定格,这一场被水晶球制造出的幻境仿佛一块被拉扯到极致的薄翠,霎时间寸寸碎裂,许暮洲勉强在光怪陆离的颜色中睁开眼,却觉得面前一暗——他们已经再一次回到了那座小小的城堡中。
严岑手中的水晶球像是终于被他祸害得电量不足,已经蔫巴巴地重新灰暗下去,安分地待在了严岑的手心中,恢复成了那种灰扑扑的模样。
许暮洲缓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整个人正靠在严岑的怀中,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个大号的三角包袱。
严岑把那水晶球往床脚一扔,低下头来顺着这个姿势圈住了许暮洲,低声问:“看完了?”
他这样一出声,许暮洲的第一反应是连忙回头,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脸。
——微凉的,柔软的,真实的触感。
许暮洲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心说这要是伸手摸到一团魂,估计崩溃的心都有。
严岑见他的目光不自觉下移,落在自己的脖颈上,不由得闷声笑了笑,干脆抓着他的手往上摸了摸。
“永无乡自选留存点。”严岑的笑意像是闷在胸腔里,连带着许暮洲的后背都在震。
“为了能好好完成任务,差不多会选工作人员生前的巅峰状态。”严岑说:“不是死的时候什么样就留着什么样。”
许暮洲被他看穿了心思,也不扭捏,仔仔细细地顺着他的脖颈摸了一圈。
“下次给看男朋友自杀现场之前,能不能给个预警。”许暮洲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顺气,说:“这画面冲击力太大了。”
严岑捏着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低声问道:“看明白了吗?”
许暮洲顺气的手一顿,看向严岑。
严岑看他的眼神很温柔,跟水晶球里那个心如死灰的中年帝王完全不同,许暮洲下意识觉得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垂眼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许暮洲说:“嗯……水晶球里的未来有可能是假的,所以我看到的那个,不必在意。”
“不止如此。”严岑说:“你没发现什么规律吗。”
许暮洲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严岑说:“你在永无乡这么久了,应该明白这个。”
“我知道……”许暮洲说:“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你应该在——”
许暮洲想说应该在原世界线好好地当他的皇帝,但想起刚才水晶球里那个“亡国”的场面,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吉利,最后没好意思说。
严岑倒不介意这个,他笑了笑,捏了捏许暮洲的后颈。
“未来有多大的更改空间,就有多大的可补救空间。”严岑说:“但是‘未来’是因为什么改变的,你没看出来吗。”
许暮洲一时没懂他说的是什么,张了张口:“我——”
“是‘惧怕’。”严岑说:“你怕什么,就会一直在想什么,久而久之,你早晚会走到你最怕的那条路上去。”
许暮洲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严岑说得对——在刚刚见过水晶球里的未来时,他确实差点脑子一抽,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来着。
然而紧接着,许暮洲就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如果这水晶球展现的是“害怕”所导致的未来,那为什么严岑能对其控制自如,甚至还能放ppt一样地放好几个版本。
许暮洲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一个无比匪夷所思的想法,他不可思议问道:“那刚才你的未来呢,为什么有好几个版本。”
“因为我有很多害怕的东西。”严岑平静地说:“你见到的那些,有的是我害怕的东西,也有完全摒弃恐惧之后的东西。”
许暮洲一边觉得严岑能坦坦荡荡地说出“害怕”俩字很不可思议,一边又不免顺着话茬回想起刚刚他看过的所有“未来”。
活着的严岑或许压力很大,也无数次害怕过自己是否担得起一国生死,而永无乡的正式员工——
许暮洲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你其实怕我走?”
“我害怕。”严岑坦诚道:“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我一个人在世界线中飘荡几千年,只遇到一个你。从本能上讲,我当然希望跟你天长地久。”
“暮洲,害怕是人之常情。接受自己的情绪,也接受你自己,那么在此之后,你自然能控制它们。”严岑顿了顿,接着说:“——想要掌控你的未来,你首先得要相信自己。”
第218章沉梦(二十)
许暮洲愣愣地看着严岑,他的大脑短暂地死机了一秒,只能用本能来消化严岑这句话。
“我知道,定型过后的性格很难更改,毕竟你的潜意识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活准则。这个准则或许连你自己也不清楚,但它确实存在。”严岑收紧了搂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叹一声,用一种近乎耳语的轻柔语气笃定道:“只是无论如何,相信你自己,许暮洲——你本身值得信任。”
在许暮洲将“水晶球”的内幕和盘托出的时候,其实严岑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