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三尴尬应道:&ldo;没有没有,夫子听错了……&rdo;
&ldo;什么没有,明明有,在妓院流连两夜,还说没有?&rdo;其中一大婶为阿一打抱不平了,&ldo;你是读圣贤书的夫子,实在不该这般欺负善良的阿一!&rdo;
&ldo;谁说的?&rdo;景渊黑眸一眯,周遭的空气骤然多了几分紧迫。
&ldo;阿一说的,她什么都知道了。&rdo;另一个大婶嗫嚅着说。
景渊无力地抚额,转身走出了颐福堂。
拐了两个弯到了她的厢房,推门进去,里面朱窗敞空无一人,床旁简陋木桌上是个陈旧的妆奁,铜镜也沾着锈痕,他拿起那把齿痕光滑的桃木梳子,摩挲着卡在其中的几丝断发,眸光淡淡然凝住,嘴角轻扬勾出一个想笑的弧度,却又不知怎地心酸得眼眶微热。
阿一,你一定恨过,为什么我就如此轻易地忘了你。
阿一,你一定痛过,为什么我不能再一次像从前那般喜欢你……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景渊嘴角的笑意深了深,转身一看,却只是探头探脑的小学童,他见到景渊也愣了愣,原来是熊老头儿让他来找阿一去颐福堂干活,景渊说了声&ldo;不在&rdo;便迈出门去,一路走回自己的夫子厢房,猜想阿一会不会跑去那里了。
可是推门进去一看,依旧是空无一人,床铺齐整,心底不免暗暗失落。转身欲走时视野中总觉得有什么不日,回头一看,原来是书桌上多了张摊开的写满了字的宣纸。
本来不以为意的一瞥,下一瞬他的心猛然下坠,这摊开的纸不是别的什么,正是他压在枕头底下的那封休书!
他的脸色此刻更白了几分,一手抓起那封休书攥成纸团,顾不得脚步踉跄急匆匆地奔了出去,见到一贯来他厢房中打扫的学童,便寒声问道:
&ldo;这两日是谁进过我房间翻过东西?&rdo;
学童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声道:&ldo;夫子、夫子丢了东西了么?我、我没有拿过啊……&rdo;
&ldo;我是问你,还有什么人进过我的厢房?&rdo;
&ldo;只、只有阿、阿一……&rdo;
心底的猜测此刻被证实,景渊只觉得本来已经不再痛的头此刻又开始疼痛昏乱起来,他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休书的来历?
&ldo;阿一呢?她在哪里?&rdo;
学童还滑坡回答,三三两两的学子经过时脸上都带着惊讶好奇疑惑的表情脚步飞快地向前走去,眼睛看都没看景渊,学童见到景渊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于是解释道:
&ldo;他们说,三秀湖好边有热闹看,好像说是有人想不开,寻短见什么的……&rdo;
三秀湖,品山书院后山雪籁亭前一天然而成的大湖,不知湖深多少丈许,只知道此湖于建院之前便已存在,湖水经山中水道潜流灌育了岐山一方土地,湖边多奇峰,晨昏时泼墨洒霞,夜间景色更是迥异,碧湖印月,两相生辉。
也是学子们山行踏青的好去处。
今日更是特别,许多学子聚拢在三秀湖前那株百年老树前屏声凝气地翘首相望。那株青龙木粗壮有三人合抱,古木参天,虬枝四逸,枝干苍劲盘曲着向三秀湖湖心延伸。
树下一双白底青布的绣鞋,伶仃地丢在那里。
景渊气息不稳地扒开围观的人群,抬眼一看,顿时心中一片冰凉如坠数九寒窟。
那么高的树,细得像人的手臂那样的树枝,她就站在那里,他不会认错她那熟悉得像刻在自己心上的身影,身上白色的衣裙让她看起来像只危危欲坠的白鸟,仿佛风一吹就会飘飞一般,身下十数丈是不知深浅的三秀湖湖心,洁白的脚掌踩在不甚粗糙的树枝上,只消稍一滑脚便会掉下湖中。
景渊看得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身子晃了晃差些儿发软倒下。
身旁一只大手适时扶住了他,原来是景勉。景渊定了定神,沉下声音对着上面喊道:
&ldo;阿一,我回来了,你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rdo;
没什么动静,除了几声鸟鸣外,阿一的身影寂然凝立。
景渊咬了咬牙,大声喊道:&ldo;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去了风月里弄,可并没有做过什么有负于你的事情。&rdo;
围观的学子当即轰的一声沸腾了,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景渊身上。景渊不管不顾地继续喊道:
&ldo;那封休书的确是我写的,但是我的本意根本就不是那样!我们如此艰难才守在一起,我怎么舍得休了你?&rdo;
&ldo;还写了休书啊?那就是说,这什么阿一真的是景夫子的原配?&rdo;有女子的声音伤心地低声道,周围又是一阵议论。
&ldo;那景夫子你去风月里弄只是喝茶看舞听小曲?能听两天两夜吗?&rdo;个别不怕死有女学子小声问,&ldo;不是想休妻为什么要写休书?莫非是在练习书法?&rdo;
&ldo;就是就是!&rdo;围观者看着景渊的目光都变了,质疑的不平的谴责的鄙视的应有尽有。
树梢上的人向前迈了一小步,一阵山风刮过,衣裙猎猎作响,身子晃了一下像是站不稳要坠下来一般,看得围观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是两声鸟鸣,更显山林幽寂,景渊手足冰冷,攥着衣袖的手指骨发白。
&ldo;阿一,你喜欢去摘桃子,我陪你去好不好,我不生气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