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知道了我与表兄的事,勒令我立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定亲,如若不然就要派人去暗杀表兄。其实父亲提出这个威胁时,我和表兄就知道已经没有出路了,一起赴死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只是,为了苟且多活几日,我给陆家下了聘书,我知道陆大小姐不喜欢我,我不想选一个对我心存爱慕的女子,以免我死以后她为我伤心难过。
看到你们兄妹情深,你来为她求情,我才认识到我的自私坑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可我如果提出退亲对陆家来说有损颜面,所以我拒绝了你,但我又不能告诉你,等我死了,这婚约就会自然解除。
最后,感谢你让我认清一件事:如果父母不认为儿女的幸福应该要比颜面更重要,那是他们的错。我和表兄走了,走的无怨无悔。
翁启良于十三年六月廿二午夜
常生看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翁启良临死前的绝笔,在他决定与李南兴饮弹殉情前的那段关系时刻,他良心发现,写了这封信给自己。估计是嘱托给了某个亲信让他送到自己手里的,今天在街角看到那个一闪而过的穿军装的人应该就是真正的送信人。
捏着这封信,常生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先将信收好,跑去找二少爷。
二少爷正在大少爷院里和管家交待事情,见常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不禁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借一步说话。”常生把他从管家身边拉开,并一直拉出大少爷的院子,然后进了他自己的院子。
“什么事?”二少爷更加奇怪。
“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屋里说去。”常生给他使了个眼色,二少爷便随他回了自己屋。
一进来,常生便从怀里掏出信来交给他说:“你看看吧,今天有人悄悄送来给我的。”
二少爷狐疑地展开信纸读了起来,然而才一眼就愣了,然后也立刻跳到信的最后去看落款,继而也惊呆了。
等他看完信,常生才说:“前天我看了报纸以后就怀疑过他们是殉情,但没凭没据也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现在这封信既解开了我心里的谜团又证实了我的猜测是对的。”
“世上还有这般情痴得愚钝的人。”二少爷感慨了一句。
“啊?”常生不解地看着他问:“什么愚钝?”
“殉情就是愚钝。”二少爷一脸惋惜却语带责难地说:“活着,总还有一线希望,哪怕是逃亡,哪怕是病痛,哪怕是危险,毕竟还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看到对方的样子,感受对方的温度。就这么了无牵挂地走了,其实又得到了什么?如果真的有另一个可以相见的世界,谁还愿意为今生能够在一起而拼命抗争?愚钝!真是愚钝!”
“好了好了,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常生把信从他手里拿回来收进怀中,又说:“我叫你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去趟翁家。”
“你又去翁家做什么?”二少爷脸一板,眉头也皱了起来。
常生晃了晃他的胳膊小声说:“你有所不知,翁家和陆家的婚约非但没有因为翁启良的死而自动解除,反而被翁大帅给使了个混,不允许陆家退亲,摆明了要祺薇做翁家未过门的寡妇。义父又不敢跟翁大帅为这件事闹翻,所以一家人愁得寝食难安,眼看明天翁家就出殡了,如果再不退亲,祺薇的下半辈子至少就毁了一半了。所以我想……这封信也算是翁启良的临终遗言了,他在信中有交待等他死了,这婚约就自然解除。如果翁大帅还念一点父子之情,就应该会尊重他的意愿……”
“你是说……”二少爷突然打断他,然后一下子瞪起了眼睛:“你要给翁大帅看这封信?”
常生点点头。
二少爷气得眉毛都快立起来了:“你疯了!不要命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常生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你……”二少爷都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了。“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种事情翁家能让外人知道吗?翁大帅为了家丑不外扬,都要取自己的副官而且还是他夫人亲侄儿的命,你觉得他会允许这件事被你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吗?而且还是双双殉情这么大的秘密!你就不怕他杀你灭口?”
常生一愣,一时无言以对。是,他是没想到,但是,就算现在知道了,他也不打算退缩。自己的命固然重要,陆祺薇的幸福也很重要,陆家人的感受他不能置之不理。如果这是唯一一线可以让翁家退亲的希望,他愿意冒险一试。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二少爷同意自己去走这一趟。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二少爷也已经通过他眼中那复杂的神情看懂了他的心思,所以二少爷坚决地摇着头,对他说:“你休想去,我不同意。”
常生无奈地叹口气,干脆扑在他身上,用企求的语气说:“求你了,这是陆家最后的希望,过了今晚就来不及了。这封信送的这么及时一定有它的意义所在,你就让我去完成翁启良的遗愿吧。我也会努力说服翁大帅放我一条生路的,我可以用性命向他担保他儿子的秘密会跟我一起进棺材……”
“他会立刻就让你进棺材!”二少爷把他推起来,还是一副不可动摇的模样。
“你不要把人都想的那么坏好不好?”常生又摇了摇他的肩膀,开始哀求:“你要相信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相信他翁大帅就一点人味都没有脑子里只有杀戮!翁启良最后能够良心发现给我写这封信,翁大帅也一样能良心发现留我一个活口的。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