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周梦雉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得眼睛都圆了。“哪有这样的舅舅?还是个人吗?他是谁?我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常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张地说:“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以他在南京的地位和声誉,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我萍水相逢,能做兄弟、做朋友就已经足够了,我自己的怨恨,让我自己慢慢去消化吧,迟早会忘记的。”
“你这是什么话?”周梦雉不以为然地说:“你我既已是兄弟和朋友,我怎么会对你的苦楚不闻不问,让你自己去消化?没这个道理,你只管告诉我他是谁,我定为你出气!”
“算了。”常生坚定地摇摇头,“周兄情意我心领了,如今我已经走出泥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好了,你去看看母亲试的怎么样了?若有不合意的地方,我好回去改。”
周梦雉没再说什么,笑了笑,拉着常生出去了。
周夫人试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笑得脸都疲乏了,说实在是每一件旗袍都太好看了,舍不得换下来,只顾着在镜子前欣赏都忘了时间。言外之意就是对孔家绸缎庄的面料和裁缝的手艺都相当满意。
母亲高兴,周梦雉更是大喜,说什么都要留常生吃晚饭。盛情难却之下,常生便让伙计先回去复命了,自己留下来与周家母子共进午餐。席期,他同周家母子谈笑风生,宛如一家,这让周梦雉愉悦至极,如果不是常生一直岔开话题,他恐怕都会说出要与他拜把兄弟的话来。
酒足饭饱之后,常生便要告辞,周梦雉坚持送他出来。二人走在秦淮河岸的小路上,又聊了很多话题,包括常生的婚事。
“原来你被送到孔家顶罪,却因祸得福,看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看你一直饱受痛苦,如今孔二少爷有你相助,孔家生意必蒸蒸日上,唯一可惜的是……你未能与名门千金婚配……”
“这是哪里话?”常生谦逊地说:“如果不是孔家打破了等级尊卑哪能有我的今日?我自然不会轻践了像亲姐姐一样照顾我的姑娘,名门千金也好,出身卑微的丫头也罢,于我,只要心灵想通、相濡以沫,都是一样的。至于前途命运,虽然成事在天,但我更相信谋事在人。”
周梦雉佩服地笑了起来:“看来我是真没看错人,常老弟小小年纪,既心高气傲,又虚怀若谷,既有忍得一时之气的风度,又有深谋远虑的智慧,果然非池中之物啊!”
常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周兄太过奖了,我只是想活的明白些、豁达些,这不过是吃过苦、遭过罪之后的感悟,无非是先了常人十年八年而已。”
“唉……一想到你曾经饱受折磨我就……”周梦雉不禁眼角泛泪,握住了常生的手。“以后若有任何难处,一定要与我说,切不可把我当外人。”
“嗯。”常生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拍了拍他的手。“周兄就送到这里吧,我日后常来就是,你这里,我就当哥哥家了。”
“好。”周梦雉用力地握了他一下,然后抬头招来黄包车,把他扶上车,目送他离去。
这样一来二往的,常生便又找了个机会把周梦雉带入一个饭局,而申报记者韩振书也在,于是周梦雉和韩振书也一见如故成了朋友。常生还经常当着周梦雉的面,拜托韩振书要好好关照他这个兄长。至此,周梦雉都浑然不知常生这半真半假的情意竟是个局,而他正在按部就班地往里走。
不消多日,一心想要替兄弟找回公道的周梦雉便查到了常生那个禽兽不如的舅舅原来是禁烟局局长,他也多次见过,因为此人经常出入古云平的住所,再深入打探,又发现这位道貌岸然的局长大人竟然与古云平的四姨太有奸情。
周梦雉来南京投靠的就是古云平,一个是自己的上司,一个是自己的兄弟,两个人蒙受的屈辱都让他无法忍受,所以铲掉这位禁烟局局长便成了他最要紧的任务。
几日后,陆家包下一间大剧院,为祺薇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定婚宴会,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赴了宴,当然因为常生的关系,唯独没请禁烟局局长。
常生带着未婚妻夏风、孔修仁挽着身怀六甲的汤慧珺,一起出席了陆祺薇的订婚宴。
而桃花正好月事来了,假孕一事也瞒不住了,汤慧珺便在出门前交待她,等他们夫妻二人出门后,她自己去台阶上摔一跤,以此作为不小心滑了胎的借口。桃花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含着泪从台阶上跌下去,不但扭伤了脚还把一条胳膊摔脱了臼,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下人们不敢去陆家的宴会上打扰二少爷,只好去禀报孔夫人。孔夫人一听孩子被桃花摔掉了,气得骂了一句“不中用的东西!”看都没去看她一眼。
桃花兀自在屋里哭了半天,才有人来瞧她,原来是大少奶奶。她忍着痛想要坐起来请安,大少奶奶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妹妹都摔成这样了,就免了吧,快躺下。”说完突然又抓住她的手腕,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这对儿白玉镯子可是……”
桃花愣了一下,才有气无力地说:“这不是大嫂您让二少爷给我的吗?怎么自己倒忘了呢?”
大少奶奶摇了摇头,又咂了咂嘴说:“我倒确实是给了你一对儿白玉镯子,可你手上这对儿……也确实不是我给的那对儿。”
“大嫂您这是开什么玩笑?”桃花有点尴尬地笑道:“二少爷还能转手偷梁换柱不成?他也不差这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