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意外让医生显得有些疲倦。他径自坐上了沙发,开始闭目养神。丹尼无所适从地站了一会儿,选择落座在一旁,离医生有一段距离。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医生的左手伸了过来,正无意识抚摸着自己后背。
丹尼从在书房被抓包起便自觉理亏,哪怕被摸得肉麻也尽量着克制自己的反应。他很害怕。医生现在是很平静,可这种平静很有可能只是表象,是火山爆发前的宁静,丹尼完全不敢闹出动静。
然而有些事是丹尼无法控制的:
他饿了。
肠胃蠕动的声音想必也传到了医生的耳朵里。他睁开眼,望向丹尼。丹尼尴尬地避开医生的视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笑了起来,起身离开。过了片刻,医生拿着一只汤匙回来了,他从矮桌上拿起那盘鸡肉泥,给丹尼喂了一口——是手对嘴的喂法。丹尼感到有些怪异。他试图钻出医生的怀抱,医生却不肯放开。那只手大而有力,使丹尼想起被拉扯项圈、不得不挣扎着跟随的窒息体验。
丹尼权衡片刻,放弃了挣扎。他顺从地张开嘴,一口口咽下猫饭。鸡肉味道一般,丹尼吃掉半盘果腹便停下了。偶尔有粘稠的鸡肉泥从勺边滴落在丹尼身上,他没有理睬。
落地窗外大雪纷飞,丹尼蜷卧在沙发上,感觉医生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后颈,规律地摩挲着。过了片刻,那只手移到了丹尼下巴上,轻柔地抓挠起来。过于亲昵的接触使丹尼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此时很饱很暖和,并且久违地感到安全。他仅仅是咕哝了两句,忍下了医生的骚扰,视线散漫地投向落地窗上映出的人影。
第5章
丹尼逐渐摸清了医生的活动规律。
医生是严格的离群索居,在大雪可以将这栋小屋埋起来的冬天,他们就好像住在白色海洋里一座小型孤岛上。这几天里,丹尼从未见过医生出门,也没有任何人上门探望。
医生的作息极为规律刻板:锻炼、做饭、阅读与工作、做饭、浏览新闻。即便现在只剩一只手能用,锻炼也没有停下。拳击沙袋沉闷的响声经常使丹尼产生不好的联想,但医生目前为止还没有当真对他做过什么。
阅读时医生允许丹尼留在书房,只是不去搭理他。入夜后,医生才开始对丹尼表现出亲昵,譬如用奇怪的手法抚摸丹尼的背脊,再譬如频繁将他抱在膝盖上——老实说,这个姿势也是相当肉麻。
考虑到从雪地事故以来丹尼就一直赤裸着,这种近距离接触称得上色情。对此,毕竟不是第一天出卖姿色了,丹尼倒还是能够接受的。在必死的境地里换来活下去的机会,以及一个严冬里的栖身之所,这笔买卖甚至比丹尼之前的交易更划算。只要医生不是像前任主人一样的变态虐待狂,丹尼并不介意提供某种限度的服务。
不过目前为止医生还没有表现出对丹尼的服务要求。他的娱乐时间花在了浏览网络新闻和漫画上。这座小屋太过偏远,没有普通的宽带网络,用的是需要天线锅的卫星网络。这是丹尼第一次见到有延迟一秒以上的网络,侧面印证了此地的确是无人之境。
医生浏览的文字丹尼是看不懂的,倒是图很有意思,很多都是跟宠物有关的趣味小漫画,有时候丹尼也会跟着笑。但医生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不止是笑,他还会实践。
医生看到母猫手术服,就要给丹尼做一套;看到宠物都喜欢钻箱子,就钻进车库找出来一个大纸箱放在沙发边;看到给金毛梳理毛发的视频,当天换药时就拿着毛刷凑过来要动手尝试;看到猫薄荷,就拿出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怕是等开春就要去买,还要逼丹尼吃。丹尼都不敢想象如果医生看到宠物绝育会怎样。
相处数日,丹尼也稍微明白了一点。医生不是个坏人,只是脑子有点问题而已。服务业就是仰人鼻息,更别提丹尼这一行性质特殊,遇到变态的几率比普通人高得多。相比前任主顾,医生已经算是难得的温和又体贴的好人了。然而之前被虐伤抛尸的经历让丹尼明白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相安无事当然很好,但倘使哪天,医生真的心血来潮决定给丹尼绝育,以丹尼现在的处境,几乎注定了无法反抗。
要在那之前摆脱困境。
丹尼趁着医生专心晨练的时候,独自钻进书房,下了一个决定。
久世左手正拳直出,结束了今日的拳击沙袋锻炼。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猫的踪影。
“又上哪里去了?”久世心道。
他没有养过猫,对这种动物的印象停留在镇上的擦肩而过。它们有时候聚集起来奔跑追逐,有时候各自为政躺在家门口草坪上晒太阳。一只猫无忧无虑,一群猫悠然自得,只有在像久世这样的人类出现时,它们会冒出那种看异类的、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久世只是一只无意义的蛆虫。
这只猫比久世以往印象里的猫更通人性,虽然一开始又顽固又多疑,奋力抵抗的样子贞烈得好像久世要虐杀它一样。但自从那次雪地事故以来,猫明显开始信任久世了,也不再对久世的接近反应过度。每天早晨见到久世时喵喵叫着的样子,甚至还称得上几分可爱。
有那么几次,久世特意落座在猫旁边。身边有个温暖的、活着的热源,这种感觉的确跟电热毯不太一样。久世可以抚摸猫的背脊,偶尔也动手挠一挠猫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