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破败荒寂的院落中,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青年男子倚着柱子,箕坐在地,一身酒气,笑声狂乱却又苍凉。
他容貌艳丽,明明还很年轻,鬓边却已生出了白丝,一副不修边幅的颓丧模样。
有人脚步轻悄的走近,拿走了他的酒坛。
“殿下不能再喝了。”
“殿下?我早已不是什么殿下了——废为庶人,你不懂吗?庶人!”
“……容湛,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活着?”朱容湛望向自己的妻子,双目满是血丝:“呵,我生而便被立为太子……我本该是这天下的主人!可如今,却连一件锦衣都没有,连一碗蜜水都尝不到——这也很好吗?”
“很好的。”林瑜气定神闲,语气柔和:“殿下容貌殊丽,身着简素衣袍,其实更显艳色,比往日更美。”
朱容湛感到难言的荒谬,他定定的凝注了她片刻,发现她居然没有撒谎。
她的神色之中并无同情,并无怜悯,依然如当年他为太子,而她为太子妃时那般端庄自持,丝毫没有因他身份改变而改变什么。
也许是这份始终如一过于难得,朱容湛稍微冷静了些许。
他沉默片刻,嘶声问道:“所有人都走了……你为何不接休书?”
林瑜将他大敞着的衣领重新交叠整理好,然后也沉默了片刻。
“我不想走。”她说:“我们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
今天阳光这样大,我方才离她这样近,又与她说了好些话,她一定能瞧清楚,然后和前世一样,再心悦我,喜欢我。
我早些爱她,她也能早些爱我。
想到这里,朱容湛的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却又想到上一世的结局,心中一阵发狠的握住了腰间环佩,力道之大,竟将那白玉捏的迸裂。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将她带离自己身边。
他会给她一世荣宠,他会与她并肩天下。
一、定、会。
……
等到了太后寝宫,朱容湛一下车,便不自觉的寻找林瑜。却见她紧紧的靠着自己的侍女,跟在父亲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林瑜正试图不动声色的打听太子的情况。
她对母亲道:“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温柔。”
母亲喜不自胜道:“是啊,看来传言是真的。”
“传言?什么传言?”
徐香瞥了一眼丈夫,见他没有阻拦,低声对女儿道:“太子殿下以前性情暴烈,又忌讳腿疾,敏感多疑,甚至还会故意报复向皇上弹劾他的谏臣……”
是啊!是这个画风才对啊!
林衍此时插话道:“年轻人,有点脾气也是正常。有些人私底下说太子殿下望之不似人君,阿瑜,你可莫要相信,那都是些大不敬之人胡说八道。”
林瑜略过他说的废话:“可今日一看,太子殿下实在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般。”
“所以传言说……”徐香道:“是祖宗显灵了。”
林瑜目瞪口呆:“什么?”
“据说前几日,太子殿下梦到太祖陛下,在梦中聆听了太祖教诲,幡然醒悟,深深后悔以前的任性骄纵,辜负了父皇的苦心栽培,决心洗心革面。自那以后,不仅一扫往日的倨傲之态,礼贤下士,还断绝了奢靡之风,一切从简,连伺候的下人,都从美人换成了容色平庸的。其中多有孤苦无依的老婢,和别无生路的残疾。陛下和皇后都因此大感欣慰。”
林瑜:“……”
她深吸了口气,强笑道:“原来如此……可见是上天眷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