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并不颠簸,反正每到一处都是吃住在士绅家里,但他们现在的心理状态不太好。
每日都仿佛站在暗流汹涌的巨浪之巅,谁都清楚杨慎的这些行为意味着什么。
臬司衙门的兵保护着杨慎,广州府的官员们都在,当面杀起来是不可能的。但强撑起来的笑脸背后都是怨气、怒气、杀气,三大才子是感受得到的。
而行走于乡野之间,见到羸弱衰病的乡民劳苦于田间,面对官员胥吏时战战兢兢的胆寒姿态,也都落入他们眼底。
他们对杨慎的感觉和现在的桂萼很类似,只见刚毅的杨慎沉郁地说道:“什么古人之风?无非是借家父之威肆意妄为罢了。朝廷如何决断我不管,我只是不想愧对我所读的圣贤书。”
一段时间下来,杨慎说话掉书袋都越来越少了。
两人正在县界闲聊,不远处一队仪仗急匆匆地赶来了。
“府尊……哦,桂府尊也在。”当先赶来的人对他们行礼之后焦急地对杨慎说道,“朝廷有旨意下来,黄参议行文府衙,请府尊速回府衙接旨!”
那队仪仗就是来接杨慎的仪仗,轿夫抬着空轿在田间奔走过来,显得匆忙至极。
“这么快。”杨慎算了算时日,随后却对旁边松了一口气的同知、通判们说道,“本府回府衙接旨,你们继续代本府拜访查问!”
“……是。”心里把杨慎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们也只能听命。
“子实兄,我先去了,改日再请教!”
看杨慎利落地走向仪仗,桂萼小眼睛里满是感叹:真壮士也。
可这件事究竟会走向何方?
广州城内,有人却比杨慎更早知道了那密旨发出两天后朝会上的情形。
今天恰好某乡绅的大寿,借寿宴的机会,主人家的书房里人不少。
“如今看来,蒋家月初提出来退股,实在不妙!”说话的人满脸阴沉,“南京传来消息,蒋昇以兄弟同列高位的理由请辞了,辞表应该还没递到御前!”
“陛下密旨到广州,听说只宣张杀头、黄佐、杨不修和那个魏彬听旨。”有人声音里很恐惧,“魏彬是江彬的姻亲,他为什么还没死?傅伦自尽了他都没事,到底是陛下在保他还是杨廷和在保他?”
朝廷许多事对他们来说毕竟也是迷雾,如今朝廷的水更浑了。
远影楼上常出现的那个摇折扇的雅士也在这里,他眼里目光锐利地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晚辈且试着剖析一下当前局势。”
“存忠,伱快说!”
广州府举子郑存忠合起折扇说道:“陛下藩王继统,日思夜想首要大事定是皇位稳固!八虎余孽,张永、魏彬、谷大用全部活着,只有各方都需要借助他们才可能!依晚辈来看,这变不变法,实则既是皇帝找出的由头,也是杨廷和找出的由头!”
“此言何意?”
“杨廷和盘踞朝堂多少年?门生故旧遍天下!郭勋、陈金在广东吃得多饱?王琼那些人个个都曾跟内臣、幸臣走得近。陛下重用他们,清流不答应!杨廷和若不穷追猛打,反而能始终拿着这些把柄。陛下始终是要用人治国的,异论相搅才是上策。诸位长辈忘了日精门那把火吗?”
众人若有所思。
郑存忠继续自信满满地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藩王继统的陛下,绝对难以容忍杨廷和继续掌握朝纲。继统不继嗣,只在名分上立威简单,要使旨意能到地方却绕不开层层官府!陛下若稳如泰山,傅伦何须自尽?他是帮陛下、帮宫里办事的!只有变法,让杨廷和不得不揽起这桩大事,才能阻止陛下不断提拔变法新臣。”
“依晚辈来看,杨廷和不是真要变法,而是借变法揽政擅权!要不然,真要变法岂能有杨慎那种粗暴做法?要不然,孙交何须让朝臣共议?诸位别忘了,后宫之主早已定了下来是孙交之女!”郑存忠颇为感慨地说道,“陛下设御书房,设国策会议,本是为了分杨廷和之权。但没想到几桩事情下来,参策里杨廷和的人倒越来越多了。陛下保的人,还大多戴罪在身!”
“那依存忠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郑存忠再次利落地撑开折扇:“煽风!天下群情汹汹,杨廷和要借这把火让陛下看到治国仍然要靠他那些人,陛下要借这把火让天下士绅先把矛头对准杨廷和与他的党羽!他们一个个在上面争权,倒搅得我们地方不得安生。把火点起来,帝党会利用起来的,费宏也会利用起来。杨廷和想让陛下在国事上低头,也会利用起来的。”
“所以说,魏彬是谁保的不重要,陛下法统已稳,下一步想掌稳大权的意志才最重要!新法之争既已从国策会议上转向了朝堂,那就说明杨廷和暂时压不住!费宏还朝十个月,不鸣则已,既已发难,自是有把握!陛下召他还朝,难道不是为了作为杨廷和的替代?”
各种各样莫名猜想传遍一处处,人人都能根据每个人此前的言论行事和立场来进行分析。
这些论断,参策们是不是都全然考虑到了所有细节?
在江西为父亲守孝的王守仁也收到了密旨,看完之后久久无语:玩得有点大吧,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