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一汪碧幽幽的潭,眼尾狭长精致,尾勾上翘。半点情绪不露,认真专注的看她,直直的望进眼底。
“姑娘想什么呢?老夫人等着呢,咱们快些。”
孟妈妈急着带她往老夫人院子里去,扶着她胳膊加快脚步。孟玉拆回头看去,隔着几重山石,那少年微抬起眸子正看着这边。
周遭的一切虚化,那双漆黑沉寂的眼,一如梦里专注瞧她的帝王。最喜欢将她圈在怀里,捧着她酡红汗湿的脸,双目清冷,予她沉沦。
“姑娘怎么脸色不好,等会儿瞧见老夫人,这模样可不行。”
候在正方门外的丫头瞧见她来,笑着捞起帘子,朝里头喊了一声。孟妈妈趁机在她耳边轻语,忧心初来便显得病恹恹的,不讨喜。孟玉拆脸色微白,摇摇头,率先进屋。
老夫人的院子位于国公府东面,孟玉拆却随姑娘们同住在西园,这一来路上得两刻钟功夫。
厚厚的帘子将冰寒的空气阻隔在门外,室内温暖如春,屋中央金云铜丈高的火炉子烧的正旺。檀香的味道袅袅,混着脂粉味,暖香融融。
老夫人身上着洒金花青褐洋缎宽裉袄,外头披着云纹刻丝石青鼠褂,眉上两指宽富贵牡丹花抹额。靠着石青金线蟒引枕,腿上铺一条秋香色软绵条褥。
朝下首坐在楠木交椅上的夫人说话,正是国公府大夫人刘氏,孟玉拆上前去磕头。大夫人忙将人搀起来,送到老夫人跟前坐着。
菩萨一般的人品面貌,观之可亲,跟老夫人说,“我瞧玉丫头带的丫头们都还得用有礼,咱们是不是再添些小丫头、老妈子,放在院子里跑腿传话,做些洒扫的粗活。”
老夫人牵住外孙女的手,打量她的装扮穿着,笑吟吟道:“算着玉儿自己带来的丫鬟妈妈,依着兰丫头姐妹的例,添备齐全。这事你去办,捡那些踏实爱干事的,刁钻躲懒的不要。”
沈清兰是安国公府嫡长女,份例吃用姑娘里头一份,孟玉拆的比照她来,足可见老夫人的态度。大夫人心下透亮,脸上不见一点异色,笑道:“正是呢,下去我就安排,母亲放心。”
孟妈妈站在孟玉拆身后,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喜色。在这样的大户人家,份例吃用就是宠爱。孟玉拆起身朝大夫人福了一福,“劳舅母费心。”
大夫人点点头,道应该的,又宽慰她千万不要委屈自己,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去找她。这里话刚说完,外头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吵闹声,是府里小姐们结伴来了。
一路涌进来一群姑娘,站了满地,齐齐朝老夫人大夫人行礼。丫头们潮水般退出去,留下姐妹六人,三房嫡出庶出姑娘尽数在此。
昨儿做了介绍,孟玉拆起身一一行了礼。老夫人跟三位夫人说些府里繁冗的杂事,孟玉拆随姑娘们转到耳房去坐。
六个姑娘,环肥燕瘦,高高低低,年纪都不大。大姑娘沈清兰十四,最小的六姑娘沈清芸十二,其他的都在这个范围内。
依照齿序排下来,孟玉拆与五姑娘六姑娘同年,比她俩大在月份上。
老夫人生养的两个儿子里,大老爷沈佣三老爷沈仁,第三辈大房的沈清兰、三房的沈清芸两个嫡出小姐。
沈清兰身为嫡长女,走出去乃是国公府的门面,自来骄矜尊贵,在姐妹们面前姐姐的架子摆的极大。
此刻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话,她却一人端坐在一边,华服钗环,满身金玉。肌肤丰莹,高鼻梁樱桃嘴,生的貌美可人,任是无情也动人。
同为嫡女的六姑娘沈清芸就易亲近多了,又跟孟玉拆同岁,拉着她的手问豫章的风土人情。
孟玉拆微微笑,慢声细语,温柔可亲,“那边冬天阴冷,不比北方干燥,潮润润的,不舒坦的很。冬日里屋里也燃火盆,却不兴火炕,晚上睡觉倒用手炉暖被窝,我瞧着倒是顺天府好些。”
六姑娘沈清芸身为嫡幼子的嫡幼女,生活无忧,养成一幅天真烂漫的性子。她人不比沈清兰貌美,肤色白皙,银盘脸,浓眉大眼,生就大气的长相。
“玉姐姐一路上走了一个月呢,坐船来的吗?顺天府城内有淮江,之前端午我们还去看龙舟赛。船我倒没坐过。也不知跟马车比起来如何。”
孟玉拆端了一杯茉莉花茶,清浅的两支花骨朵浮在淡青的水上,一阵似有若无的暖香飘过鼻尖。
二姑娘沈清柔掩嘴,笑道:“之前府里摘莲藕,六妹妹偷摸着上船差点栽进湖里,跟着的丫头妈妈挨了好一顿板子,怎么还想着坐船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奴才的命都系着主子呢,六妹妹可怜可怜她们罢。”
那笑意里很有些揶揄嘲笑的意思,二姑娘沈清柔乃是二房嫡女。二老爷沈侦现如今除翰林院侍讲学士。那是个容易接近天颜的职位,清极贵极,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没可能。
只可惜,二老爷庶出,生生将她的身份拉下一大截。在府里她的位置不如大姑娘沈清兰,也比不上受宠的六姑娘沈清芸。
不上不下,憋的难受,跟两个嫡女都不对付,有事没事要拿话噎一噎人。上蹿下跳,挣扎着彰显那点微弱的存在感。
大姑娘沈清兰地位稳如泰山,一般都懒的理会她。六姑娘沈清芸是个炮仗性子,眼里不揉沙子,立时瞪起眼睛,“我房里的事,二姐姐未免操心太过,有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