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心教养长大的小儿子,人品外貌样样拔尖,前途也是正好,如今被人算计至此,和一个庶女弄出个孩子,即便不娶她,日后也没有好人家肯把女儿嫁过来了,还有前程,若是一个不小心,这事儿捅到了上边,他的前程也会被影响。
她恨极了,但是如今妹替姐嫁,是唯一保全两方的办法。
张钰此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瞅了一眼上首处立着的顾清芜。顾清芜是比顾清芷美丽的,光是立在那里,就仿佛一棵修竹一般,清丽俊逸。母亲问他愿不愿意和顾府结亲的时候,他也是爽快点头。
那时候他也觉得人生遂意,十分快活。
但是很快的,他发现顾清芜太严肃古板了,每次见面都是丫鬟婆子一大堆人跟着,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面面相觑,根本说不了两句话。
有时候他瞅着空子,想跟她说两句体己话,她也是一脸严肃的止住他,说:“二公子,这般不合规矩。”
几次下来,他期待的心情每每落空,再上门做客见她的面,就变成了煎熬。
而顾清芷,第一次见她,她正在顾府的园子里放风筝,描金绘彩的一只大蝴蝶,做的漂亮极了,可就是飞不起来。
张钰路过,听见她曼妙的笑声,看着她生气勃勃的样子,他不由停住脚步,然后还去和她搭了话。
顾清芷的脸蛋粉扑扑的,鼻尖上沁着细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她笑着跟他说:“这蝴蝶是我自己做的,好看吗?可是怎么也飞不起来。”
张钰笑了,从她手里接过风筝,看了看,说:“这翅膀做的太大,头太轻,所以飞不起来。”
顾清芷歪着脑袋,眼神里带着点迷惑一样问他:“你不是国公府的公子吗?怎么还懂得做风筝呢?莫不是骗我的吧。”
晚上回去,他就按着记忆里的样子,亲手给她扎了一只蝴蝶风筝,又悄悄托人带进顾府送给了她。
那时候他是根本没有想过,即便自己身边的人不规劝,顾府的下人也能那么顺利的就帮他们传递东西。
柳姨娘瞅见张钰神色不对,赶忙道:“都是我,这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贪慕富贵,为了攀附国公府才做下这些事情,清芷她毫不知情!她就是被我这么个娘给害了!”
张钰缓过神来,看了看萎顿在地的顾清芷,那个脸孔上闪着微光的姑娘,如今面色蜡黄,似乎老了十来岁一样,他轻声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顾清芷愣住了,她抬起头望向张钰。原本她和柳姨娘的算计中,只要国公府认下她这个媳妇,那么顾府也不会再对柳姨娘如何了,毕竟她是自己亲生母亲,也算得上是姻亲。
可如今,如果承认都是柳姨娘的谋划,那么顾府要怎么处置一个犯错的姨娘,张家恐怕都不会过问。
而如果不承认,那么她好容易算计来的这段姻缘中唯一倚重的,张钰的情意,恐怕要就要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顾清芷不过十五岁,她没有柳姨娘那隐忍数十年的心机,她的脸色一下煞白,看着张钰嘴唇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姨娘急了,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哭道:“你这个傻孩子,还护着我干什么?快跟张公子说,说都是姨娘的主意,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快说呀!”
顾清芷眼泪迷蒙,她转过脸朝着一地狼藉寻摸着,那些混乱中被踩得稀烂的,都是两人素日传递的书信物件。她在其中找出了那只已经被压坏的风筝,破败不堪,一如他们二人此时。
她把风筝递到张钰眼前,声音飘忽如同呓语:“钰哥哥,你还记得它吗?你说过要带着我离开这个地方的,像风筝一样,自由自在的。”
张钰闭了闭眼,不再追问,片刻,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道:“我没忘。”
这片刻于顾清芷是极其漫长的,得了这三个字,她的一口气就沉了下去,人也软软的晕到了。
这次是真的晕了,柳姨娘大惊之下,抱着她哭号起来,张钰没去看她两人,站起身,直视着堂上的顾侯,道:“顾侯爷,这一切都是我惹出来的祸,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还请顾侯爷先让人带清芷下去照看,她怀了我的骨肉,我……”
张钰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张夫人,自己的母亲颓然的叹了口气,挥挥手。
张钰回头沉声道:“我要娶她。”
顾侯冷哼一声,道:“你也算是有担当。”他对着嬷嬷们一点头,几人便抬了顾清芷和柳姨娘下去了。
张夫人那边也不再废话,站起身,掏出袖子里顾清芜的庚帖以及婚书,让自己的嬷嬷送还给李氏,道:“贵府二姑娘的庚帖今日怕也拿不着了,等几日送到我府上就是。若是顾侯爷没别的意见,婚礼还是下个月,换成二姑娘就是了。再快,也来不及了。”
顾清芷怀孕已经三个月了,再早,也掩盖不住此事。
李氏道:“我会让人把庚帖送去。”
张夫人没别的可说,点点头应下了,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到了门口,看张钰还立在那里不动,喊他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张钰此时正看着堂上的顾清芜,半晌才道:“对不起。”说罢,他转身越过他娘,匆匆去了。
王夫人坐的腿都僵了,此时终于瞅着空子站起身来,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