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完成日常的课业,顾清芜在画画一事上花费的心思最多,只是她无法向名师学习,见过的画作除去侯府珍藏的一些,也算不上太广,因此自己觉得处处受限,便只当是个爱好打发时间罢了。外间对她作为闺秀典范的赞美,也多是来自她的行事教养,规矩严整,并不太知道她画画一事。
一沉浸进去,顾清芜就忘了时辰。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落日的余晖自窗沿一角照进屋子,把她浅色的衣裙也染上了些浓丽的色彩,屋内只有晓月一人伺候着,顾清芜全神专注的执笔描绘勾勒,书案上的炉鼎里一缕青烟缓缓飘起,她时而下笔,时而皱眉思索,在晓月眼里,这情境便是最好的一幅画了。
可惜,这么好的姑娘,竟让府里那起子没脸没皮的害的这样。也唯有在这时,姑娘眉宇间的郁色方能不见吧?晓月想着,若是姑娘能永远都过着这么宁静美好的日子该多好?
练习了许久,顾清芜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腕子,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晓雯正在门口处冲着晓月打手势。
“什么时辰了?”
晓雯回道:“姑娘,已是酉时了,厨上妈妈说给姑娘特意炖了些枸杞淮山鹌鹑汤,问何时传饭呢。”
顾清芜放下画笔,也觉得有些饿了,便点头道:“这就传饭罢。”
丫鬟们端了水和帕子等物进来,顾清芜由着下人伺候着净了手,眼神却还落在书案上的习作上。
“这次出门也没带黄公的禽鸟图,不能比较一二。”她叹了口气,又道:“不过家中所藏也只是仿作,若是能看见真品就好了。”
晓月不懂这些,但看她兴致不错,笑道:“婢子瞧着就比之前的要好。”
顾清芜转头看她,问:“真的?”
晓月道:“婢子不懂画,但是看姑娘这回画的活灵活现的,比在府里画的要传神多了。”
顾清芜思索一番,绘画讲究“以形写神”,但若想达到这个境界,心里首先得要藏有景色,如此才能“画以适吾意”,今日不过在廊子下看了一会儿,便能画出禽鸟一二分灵动神态,可知只在府内闭门造车,临摹名家,那是不可能有什么进步的。
等身体好些了,倒不如真的去梅山走走,看一看景致,散散心也好。想定了这些,她晚饭也多用了一些。
没几日,谷雨就到了,这是春日的最后一个节气。
顾清芜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不必下人们再劝,自己就要去梅山赏牡丹。只是她并没有痊愈,这些日子还添了咳嗽之症,玉竹等人反倒担心起来,劝了几句,还是胡嫂子说了一句“谷雨过三天,园里看牡丹”,顾清芜才又等了两日。
一大早,庄子里备好了简便的车马,顾清芜穿了一件玉色的织锦缎交领小袄,上面以银线和略深的青色绣着蝶穿兰草的图样,下身是一袭浅烟色的八幅裙,外面仍旧披上了白色的薄大氅,如云乌发照例只用几根玉兰样的银钗子簪住,素雅别致。
晓月给她装扮好了,迟疑道:“如此会不会太素净了?”
顾清芜笑道:“又不是去赴宴,再者,牡丹花秾丽,穿的再富丽怕也比不过它的国色,还不如素一些好。”
跟着的几个丫鬟听了,悄悄把鬓发间别着的花朵之类摘下了。
顾清芜带的人多,除去晓月晓雯两个大丫鬟,李氏派来的霍嬷嬷,还带了玉竹玉兰两个玉字辈儿的,另有几个小的,左右也无事,便都带上让她们也出去散散。
梅山因为风景好,前几年太上皇还在位时,便于此处修建了别宫,香火旺盛的无梦寺离此地也不远,因此山脚下聚集了不少人来做点小生意之类,隐隐成了一个小镇的规模,和通明县连成了一片。
要去看牡丹,必要经过这处人多的市集,等到了去往无梦寺的岔路那里,人流多往寺庙去,另一头便少了很多。马车在市集里略作停顿,顾清芜撩起帘幕的一角看看外间,霍嬷嬷随她一起探了探头,道:“这里真是大变样了呢,前年随夫人来无梦寺烧香,还没见这许多人。”
前年正是顾澈初次参加科举,而无梦寺求前程最是灵验,顾清芜也记得此事。
顾清芜知道霍嬷嬷的小孙子也要参加科举,于是道:“我记得嬷嬷的小孙子是明年考试罢?既然来了此处,嬷嬷不如也去寺里给您的孙子上柱香罢,平日里在我和母亲跟前,也不得空闲。”
霍嬷嬷闻言心动,只是姑娘身边没个嬷嬷婆子跟着,到底不成规矩,这回她的教养嬷嬷何妈妈留在了府里,帮着李氏筹备婚事。正迟疑着,晓月道:“嬷嬷去罢,有我和晓雯玉竹四个跟着姑娘,嬷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还有几个侍卫们呢。”
觉着机会难得,霍嬷嬷到底答应下来,众人约好过两个时辰还在此地汇合,几个小丫鬟对看花也没什么兴致,跟了霍嬷嬷一道去了无梦寺。顾清芜又分出一辆马车给众人。
顺着路走了没多久,空气里便隐隐传来阵阵馨香,远远可见前方的半山腰处已不见新绿,被一片或浓或淡的红色花朵围绕,像是女子腰间的丝绦一般。
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片牡丹竟有如此规模。
等到了近前一看,这片牡丹足有几十亩地的样子,远远的看不见边际,延伸到了山坳的那边。牡丹从中有半米宽的木制栈道,在一片片花丛里环绕,想是栽花人用来浇水时走的,不过此时花丛里都是些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