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过的事?常台笙能想到的只有“芥堂与陈俨二选一”那件,当时她豪气地说这事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最后还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常台笙装傻:“不记得。”
段书意唇角笑意不减:“我这个人耐心十分有限,所以喜新厌旧,不再感兴趣的东西我通常都会选择毁掉,你懂我的意思么?”
常台笙若有所思地低头想了一下,故意说:“我想你说的大约是芥堂?”
“不,我说的是陈俨。”
他的回答在常台笙意料之中。但她却瞬时板起了脸:“所以呢?”
“我可以随时毁了他。”
“所以今日来提前通知我?”
她的回答在段书意的意料之外,段书意于是突然来了兴致,笑道:“你似乎不大信我,但事实是,只要我点头,他随时都会死。我知道他现在在哪,甚至知道他今日去了谁那里当说客。我方才的话,不是同你开玩笑。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我的威胁?”他说话间已走近了些,脸上表情友好得仿佛是面对一个多年好友。
常台笙面上无惧,心中却升腾起隐隐不安。段书意接着道:“他想找出朝中宗室埋下的奸细,我便给他抛了线索;他想得到宗室窃取库银的罪证,我遂让人露出破绽给他;他想要镇抚司监狱的钥匙,我就找人送给他。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在京城时你路上买回去的那盆兰草呢?”
常台笙眉间一紧,那盆植株难道有问题?
“钥匙就埋在花盆里,他拿了钥匙没有同你说么?”段书意微微笑,“看来他也不是什么事都同你说呢。想问他为何会对这兰草有兴趣,之后在其中找到钥匙?因为依他的性格,看到不合常理的事物必定会起疑,一盆上好兰草配上粗糙至极的花盆,何况那花盆还是被刚刚换上去的,当然看着奇怪。”
他停了停,贴近了常台笙侧脸接着道:“所以他的眼睛早就能看到东西了不是么?你们都是讨厌的骗子啊。”
常台笙这时脸色才变了变。段书意余光瞥到她神情变化,很满意地笑笑,继而说道:“不过他近来状况似乎不大好,我会帮你留意的。”
“你那时在哪儿?”常台笙顺了半天思路也只问了他这一句。之前她以为在京城那段日子,段书意应是被困杭州,可现在知道了他有替身,看他讲这些事时了如指掌的姿态,便怀疑他那阵子是否也在京城。
若是那样,可真是一局好棋。
“你在京城见过我啊,不记得了吗?”段书意手伸至她背后,指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她后背某处:“还有印象吗?”
常台笙陡然记起那次同陈俨一起去庙会看戏法表演,想起朝陈俨飞过去的箭矢,想起她当时替他挡了那一箭,末了也不过是换来后背一阵钝痛。
她依稀记得那时有个人走过来同他们说了抱歉,现在想想,似乎的确……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所以那人,竟是易容易声后的段书意吗?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在玩,都在布局,每一步都精心盘算,等着看人落入陷阱。而她和陈俨,都只是他的棋子,顺了他的大计划。
他伪造她的尸身,让“段书意”因谋杀案被困杭州,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圈在这里,而他早就离开这漩涡,悄悄布局坐看事态发展。
而陈俨,也是被他利用,按照他的意愿,一步步地瓦解端王谋逆之局,使得端王这场叛乱绝无胜算。
段书意就一直站在最后面,不露面不吱声,甚至让世人误以为他已死,好全身而退。
这一刻,常台笙似乎明白了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设的这局,最终想套的那个人,其实是端王。她,抑或陈俨,不过是他在这局中认为有意思的棋子,利用时捉弄一二,使事情看起来没那么无聊。
真是太自大了。
而段书意与端王之间又有什么大过节?以至于他要将自己的父亲推至万劫不复的深渊……
常台笙眉头深锁,有些不堪重负地叹了口气。
段书意见她这般,猜她可能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却又被困在某个出口,如何也走不通。他声音低迷地开了口:“你读过的书无数,这种事都想不明白,实在令人觉得遗憾。你当真以为,我是段书意吗?”
☆、第110章
此段书意不是彼段书意?这事情的离奇走向已经偏离了常台笙的预估路线,若当真写成话本子倒是好故事。
她忽然想起之前了解过的,关于“段书意”的一些事。
宗脉有远近亲疏与嫡庶之分,即便是同一个祖宗,却还是有出身之别。段书意最终能当上西南宗室的世子,并非因为他嫡出,而是因为此人手段非凡,竟能以庶谋嫡,将原本该在那位置上的人诬告入狱,自己则堂而皇之地上了位。
据说此后端王极信任他,许多事也放心地交由他去做。至于篡位野心,想必也是两人所共有。若想得更离谱些,则很有可能是段书意不断鼓动端王造反,甚至帮他做了诸多筹备事宜。等端王真的反了,设计一局,将他彻底推入深渊,自己则以假死推脱得一干二净。
至于他为何要这样做,那必定是因为他与端王之间有过节。这过节有可能是因幼年时被忽视所以记恨在心,又或者……
常台笙思路一偏,觉得这猜测并不精彩。于是她想,这位“段书意”在上位前,据说一直被养在端府外,那么从他出生后到再回端府这段漫长时间内,能做的手脚实在太多了。